第八百五十八章 老將末路

　　距離寧州海岸線約百余裏，壹處隱秘的海灣之中，寧州水師剩余的艦隊便隱藏在這裏，黑水洋上定州水師兩支艦隊四處尋摸龐軍艦隊決戰，而眼下，屢遭打擊的寧州水師已經不是這兩支艦隊中任何壹支的對手，只能憋曲地窩在這個隱秘的基地裏，偷偷地吐著毒蛇信子，想要逮著機會，壹擊致命。
　　只有千日當賊，沒有千日防賊，龐軍不相信對方可以壹直這麽小心翼翼，壹點破綻也不露出來，只要讓自己咬上壹口，說不定就能扳回壹點劣勢，不像現在如此的被動。
　　龐軍龜縮不出，南方千裏海岸便成了定州水師的樂園，想打那裏打哪裏，想在那裏上岸就在那裏上岸，沿海各地被打得千瘡百孔，百姓紛紛內逃，原本富庶的沿海地區壹時之間荒無人煙。從海岸向內，數十裏之內幾無聞雞犬之聲。
　　龐軍想找尹寧與莊友寶的破綻，但這兩人壹個有鄧鵬坐鎮，另壹個在室韋憋曲了數年，原本沖動的性格早已被磨練得無比沈穩，無論是做人做事，還是行軍打仗，都是走壹步看三步，兩支艦隊竟是讓龐軍找不著絲毫漏洞，於是龐軍只能繼續藏著，無論對方怎麽將沿海打得稀亂也不出頭。
　　但龐軍的這個策略隨著寧王的壹封命令而宣告結束。
　　定州監察院在得知寧王有放棄寧州，龜縮進十萬大山的打算之後，在營救馬蘭花，意圖在十萬大山之中制造混亂的同時，將這壹情報也立即傳給了定州李清以及正在逼近登寧等地的呂大臨田豐集團。
　　等不及李清的命令，呂大臨當即致函定州水師，要求水師出動大批艦船，運輸陸軍士兵在寧州登陸，意圖截斷寧王退往十萬大山的退路，而眼下，寧州尚有數萬精銳之師，那麽這支去截擊的部隊數量便必然不能少。呂大臨與田豐商議之後，決定由田豐親自帶隊，以魏鑫，呂大兵，郭全為將，計有魏鑫暴熊營，呂大兵的紅部騎兵，郭全鳳離營三部近五萬人登陸。
　　如此龐大的運兵計劃，即使以定州水師之強大也力有未逮，恰在此時，呂大臨得知定州商船將遠赴海外淘金，於是不管三七二十壹，要求鄧鵬將這支多達數百艘的商船攔截下來征用，先將兵力投送到寧州再說。
　　以祈玉和龍四海為首的這支龐大的商船隊伍便是在這種環境之下，雲集遼州安順港，準備裝運士兵。
　　如此大的運兵量前無故人，而且其中不僅有步兵，更有多達萬人的騎兵，單是將這些馬匹運送到寧州，又要保證不出現大的損耗，便是壹個極大的難題，安順港在這壹段時間內完全成了壹個大兵營，無數的輜重，糧草，戰馬，士兵登船，組成了壹支龐大無比的隊伍，向著寧州挺進。
　　而定州水師自然便成了這支船隊的護航力量，其實這支商隊本身也有壹定的防護力量，每艘船上都配備有不少的遠程武器，水手，商隊成員大都是招募的退役士兵。
　　安順港如此大的軍事動作，自然是無法隱瞞的，呂大臨也無意隱瞞，仗打得這個份上，以定州現有的軍事力量，當然是以泰山壓頂之勢，沒有道理可講的打過去。就四個字，蠻不講理，什麽戰術，什麽技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就是壹個渣。
　　而鄧鵬與呂大臨在這個問題上也是壹拍即合，因為鄧鵬知道，如果讓如此龐大的軍隊投送到寧州，寧王便會有滅頂之災，所以，寧王壹定會命令龐軍出戰的，即便是為了拖延定州的投送速度，使寧王有更多的時間將登寧勃的財富轉移到十萬大山之中，寧王也不會讓再也沒有多少戰略價值的寧州水師龜縮不出，而是會讓龐軍為了他再出最後壹份力量的。
　　手握著寧王措詞嚴厲的命令，龐軍滿頭白發無風自動，手壹松，紙張飄然落地，寧王的這壹個命令，那便是徹底放棄水師了。龐軍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走出這個秘密基地，便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寧州水師也必然會在這壹次出擊之後，永遠被抹去編制。
　　“叔父，這是亂命，我們不能去！”龐達憤怒地道：“以我們如今的力量，與對手硬碰那便只能是送死，會將這最後壹點力量也損失殆盡。叔父，您這幾十年，好不容攢出這麽壹支水師，絕不能因為這樣的壹個亂命而將其送上絕路，叔父，事到如今，我們為什麽還要聽他的，便是去當海盜，也比去送死強！”
　　啪的壹聲，龐軍揚手給了龐軍壹個耳光，“住嘴。”
　　“叔父！”捂著臉龐的龐達卟嗵壹聲跪倒在龐軍面前，“叔父，不能去啊，這是送死啊，您難道看不出來，鄧鵬肯定會以此為誘餌引誘我們啊，在那些運兵船的不遠處，壹定便有定州水師的主力存在。”
　　龐軍苦笑壹聲，“達子，妳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嗎？但鄧鵬和呂大臨這壹次是堂堂正正的明謀，我們去，他們便會聚殲我們，我們不去，他們便會加速將大量兵力投送到寧州，造成寧州極為被動的局面，去與不去，結果其實沒什麽兩樣。”
　　“叔父，既然您心裏都明白，為什麽還要去送死？”龐達哭道。
　　龐軍站了起來，嘆了壹口氣，道：“達子，其壹，我們是寧州水師，是寧王的部屬，寧王命令我們正面迎擊對手，也是為了整體戰略考慮，登臨勃三地撤往十萬大山，無論是糧草，輜重，兵員，丁口，都是壹個極為龐大的數字，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如果讓對方順利投送大量兵力進入了寧州，截斷寧州往十萬大山的退路，這些地方的大撤退計劃便成為泡影，如果沒有這些東西，寧王即便進了十萬大山，又能幹什麽呢？想要有所圖謀，便必然要作更多的準備，這便是寧王下令我們出擊的原因了。其二，寧王待我恩重如山，在他需要我用生命來報答他的時候，我絕不會猶豫半分。”
　　“叔父？”龐達絕望地低下了頭。
　　“但是妳，沒有必要和我壹起去陪葬！”龐軍拉起了龐達，“我已經給妳安排好了。”
　　“叔叔！”龐達震驚地看著龐軍。
　　龐軍沒有看龐達，接著道：“寧州有八百裏鑒湖，我在鑒湖之畔，早年就準備了壹個莊子，不大，但足以讓妳後半世無憂，壹應文書俱全，妳改頭換面，去那裏悄悄地當壹個富家翁吧。”
　　“叔父，我不去，我與妳壹齊去打這壹仗，即便死，也好過茍且偷生。”龐達大聲道。
　　“癡兒！”龐軍撫著龐達的頭，道：“我龐氏壹門，俱為水師將領，大都戰死在水上，妳這壹代，便只有妳這壹根獨苗了，總得為我龐氏壹門留下壹脈香火，這事我已經決定了，今天妳就上岸，出發，從明天開始，妳就再也不叫龐達了。”
　　“叔父！”龐達大哭著仆倒在地。
　　“去吧去吧！”龐軍坐回椅子上，閉上雙眼。
　　第二天，在初長的朝陽之中，南軍水師最後剩余的艦只在龐軍的帶領下，以登州號萬料巨艦為核心，緩緩駛出海灣，向著廣闊無垠的黑水洋駛去，壹路奔向正在向寧州航行的浩浩蕩蕩的定州運兵船隊。
　　淒涼的號角之聲從壹艘船到另壹艘船，依次響起，充滿著壯士壹去兮不復返的悲壯，龐軍站在登州號高高的艦橋之上，遙望著漸行漸遠的海灣，這是自己最後壹次看到陸地了，作為壹名水師將領，最後的歸宿能在海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海灣之中，壹塊礁石之上，龐達脫下了軍裝，換上了便服，在兩個親兵的陪伴之下，跪倒在礁石頂上，看著艦只在眼中慢慢變小，慢慢消失，淚水長流的龐達重重地向著船隊消失的方向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背上行禮，“我們走吧！”他向兩個親兵道。
　　黑水洋上，浩浩蕩蕩的船隊壹艘接著壹艘，向著寧州方向挺進。這裏面絕大部分都是商隊的商船，船只五花八門，有純商用的商船，也有退役的軍艦，有的沒有絲毫的攻擊武器，有的配備卻甚是齊全，八牛弩，投石機壹應俱全。而這種裝備著攻擊武器的商船大都是定州的大商人們所擁有的，而另壹些小商家的商船壹是沒有資本，二來也沒有能力搞到這些武器來裝備船只了。
　　伴隨在這些商船左右的，是定州水師的護航艦隊，以尹寧的定州號為首，而在距這支浩浩蕩匯的船隊約五十裏左右，鄧鵬的開泰號正在莊友寶的艦隊之中。
　　“大將軍，您說龐軍會來嗎？這擺明了就是壹個圈套，龐軍經驗如此豐富，豈會上當？如果他不來，我們可就枉費力氣了？”莊友寶道。
　　“他壹定會來的。”鄧鵬搖頭道：“鄧鵬這個人，我比妳們了解，他的確經驗豐富，但他卻也是壹個對寧王極為忠心的老將，而寧王這壹次為了掩護自己能將更多的資源撤往十萬大山，肯定會命令龐軍進行自殺性攻擊。所以，我們不必擔心他來不來，而是要好好地想壹想，怎樣才能將龐軍壹鼓全殲，壹艘船也不要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