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交糧（下）

　　“這個條子給妳們，可別弄丟了，丟了我可不認啊，妳們商量壹下派幾個代表，捏著條子跟我走……”。
　　陸大有把大家要交的公糧，還有換的糧食都寫好了條子，每家每戶都清清楚楚的講明白並且交到手上。
　　桑柏這時候註意力被他家院子裏的羊給吸引住了，壹進院子的時候桑柏還沒怎麽註意到，現在才發現他家的院子裏居然還有羊。
　　農村有的人家院子圍墻不是從南墻圍出來了，而是從東墻，圍出壹條壹米到兩米的墻，然後這墻再連接到院墻，這樣的話在屋子的東西兩頭，圍墻和屋墻之間便會有個空地，壹般人家用來放馬桶尿桶什麽的，有人家也會用來養些東西，像是雞鴨什麽的。
　　陸大有家的院子就是這麽個營建法。
　　也正是因為如此，桑柏壹來的時候沒有看到羊。
　　“這是妳的，妳就換了這麽些？多余的糧準備怎麽辦？”
　　陸大有來到桑柏的面前問道。
　　陸大有挺好奇的，因為桑柏這長相肯定不像農民，別說不像農民了，就算是縣城也養不出這樣的人來。
　　走南闖北的陸大有眼睛毒，壹眼看上去這人的氣質和周圍的人相比，就像是壹只白鶴落到了烏鴉堆裏壹樣。這樣的人根本不是農民家或都是小市民家庭養的出來了。
　　陸大有此刻可不知道這時代還有穿越壹詞，他也想像不到幾十年後國家教育孩子有壹條叫自信，自力，而且零零年後的孩子，可以窮可以蕩但是自信那是必需是滿格滴。
　　更何況桑柏還有點書生氣，如果不是內心滿有太多的文化，那壹準可以配的上儒雅二字了。
　　“這羊是妳家的？”桑柏並沒有回答，卻張口問起了陸大有。
　　“對啊”陸大有說道。
　　“賣的，還是自家養的？”
　　“準備賣，我們家哪裏養這個”陸大說道。
　　桑柏問道：“多少壹只？”
　　陸大有道：“十五，要是多的話可以便宜壹些”。
　　“壹共多少頭？”
　　“十三頭”
　　“要票麽？”桑柏都快成了驚票之鳥了。
　　“這東西要票的話誰買？”陸大有差點樂了。
　　這東西也就農村人養，要票才賣？這幫泥腿子哪裏弄票去？
　　“全要妳給什麽價？”桑柏問道。
　　陸大道楞了壹下：“妳說妳都要？”
　　見桑柏點了點頭：“妳確定，這可是十三頭”。
　　“我給的起錢”桑柏說道。
　　“十四塊八壹只”。
　　“您也沒讓啊，十三頭我都要了妳少兩毛？！”
　　“那您看能給多少？”
　　“十四塊五”桑柏道。
　　壹頭羊賣十四塊五，桑柏真沒臉往下降了，他覺得太便宜了。
　　“行，賣妳了”陸大有說道。
　　呂慶堯這邊張口想攔，壹直沖桑柏使眼色，但是桑柏楞是沒有看到，直到桑柏這邊應了下來，生意成交了，呂慶堯壹張老臉都快被憋綠了。
　　出門繞了壹圈，桑柏拿出了壹沓票子，直接點了壹小沓子放到陸大有的手中。
　　“正好！”陸大有點了壹下，便笑瞇瞇的把錢轉交給了自己的媳婦。
　　這下陸大有也不問這位為什麽不賣余糧了，壹下子隨手掏出百十來塊錢跟玩壹樣的人，的確不用賣糧過日子。
　　“走，咱們去磕章去”陸大有帶著幾個鄉親們往糧站走。
　　桑柏自然是其中壹員，他只磕他自家的章，主要是跟大家壹起看看熱鬧，他還真的沒有交過公糧呢，好不容易來到這時代怎麽也得感受壹下吧。
　　糧站的大院很熱鬧，有點像四十年後的大菜場似的，到處都是人，院子裏跟住了幾百只鴨子似的。
　　跟著陸大有來到了壹間辦公室的門口。
　　“妳們這裏等著，我先進去打個招呼，等會兒我叫妳們妳們再壹個個進來”陸大有說道。
　　見呂慶堯應了，陸大有這才站到了門口，壹到門口，壹百多斤的漢子好像截了壹段腿似的，立刻矮下了壹個頭去，整個人的腰都彎了下來。
　　輕叩了幾下門，聽到裏面傳來壹聲進來，這才推門臉上堆滿了笑進去。
　　差不多陸大有進去五分鐘之後，才出來叫第壹個人，然後挨個進去磕章，最後桑柏才進去。
　　“喲，這誰家的孩子細皮嫩肉的，十裏八村的姑娘都沒有這麽水嫩的吧？”
　　桑柏這邊才壹進門，裏面便傳來壹聲老娘們的調笑聲。
　　壹擡頭，桑柏發現說話的是位四十歲的中年婦女，臉大腿粗除了脖子就是腰，壹個人能改院中交糧的四個農民重量。
　　桑柏笑了笑不說話，把手中的本子還有票遞給了陸大有。
　　“徐姐，妳看這小夥長的好，這樣吧把您家的姑娘說給他，妳家的姑娘今年十九了吧，也該找婆家了”。
　　坐在女人對面壹個抱著茶缸子約四十來歲的男人猥瑣地笑道。
　　“我閨女嫁他？妳怎麽不把妳家閨女嫁給農民？我家閨女要嫁人最少也得嫁個縣委縣政府上班的……”。
　　胖女人笑瞇瞇地說道，壹邊說壹邊還腆起了肚皮，似乎自己家的女兒有多高貴似的。
　　“小夥子，妳說句話爭取壹下啊？”
　　桑柏聽了淡淡壹笑：“算了，我就是壹個小農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
　　對於糧站的這群人，現在桑柏是壹點好印象沒有，壹個個的吃上公糧了，端上公家碗了，便壹副看起農民的嘴臉，特麽的沒有農民，妳們這幫孫子吃屎都吃不上熱乎的。
　　雖然心中有些生氣，但是桑柏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壹是他的性子本來就不太樂意與人爭論，因為他明白壹個道理：無論妳和誰爭論都沒有太大的意義，妳很難說服壹個人，要是聰明人不和妳爭，要是傻子妳爭了有什麽意義？
　　“這孩子真不錯，氣度不凡，壹看就知道不是池中之物啊，小徐，妳過些年可不要後悔啊”。
　　這時坐在入口位置的壹位老同誌，輕輕的抵了壹下眼鏡說道。
　　從進門他就壹直在觀察桑柏，沒有辦法，桑柏的皮膚那真是太好了。他們整天看自己看別人都是皮糙肉厚的，突然見到壹個膚白水嫩的老爺們，那就跟壹群黑烏鴉中擺著壹只白烏鴉那麽勾眼。
　　他看桑柏對於別人調侃充耳不聞，臉上壹點波瀾都沒有，而且回答的語氣還平和。
　　只是自己辦公室這幾個沒文化的傻缺根本看不出來，人家這世上的修為可比他們幾個摞壹塊都強。
　　壹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有這樣的氣度，真是太少見了，壹般鄉下的孩子不是怯弱就是蠻橫，這樣的人物哪得幾回見！
　　“我才不後悔呢，老孫，妳要是喜歡可以把妳孫女說給這小子”徐婦女扯了壹下臉，語氣有點冷下來了。
　　“要不是我孫女春天剛嫁了人，我還真有這心思，這孩子不是池中物”老孫說道。
　　“您太高看我了，我也配不上您家的孫女”桑柏又客套了壹句。
　　這時候桑柏心道：妳們這幫人真要是閑就去外面幫個忙，讓鄉親們快壹點交糧，整天拿著國家的錢喝水吹牛閉，叫什麽事兒！
　　這幫人那叫個磨嘰，就是壹個章的事情，楞是調笑了桑柏十來分鐘，這才把給磕上了，等著桑柏拿著納糧的小本子出來的時候，頓時長出了口氣，覺得身後的那間小破辦公室，充滿了腐氣，臭不可聞。
　　“小哥兒！”
　　陸大有壹出辦公室，走了兩步便對桑柏豎起了大拇指。
　　“我真怕妳心壹橫回他們壹嘴，這些人，呵呵！”陸大有說道。
　　桑柏壹聽心道：行啊，這才八壹年您就會有呵呵兩字了，挺超前啊，哥們難不成妳也是穿過來的？
　　陸大有明顯不是穿過來的，他只是膽兒大，別人還沒動的時候，他便開始做點糧食生意，當然了，在現在還叫投機倒把。
　　等回到了陸大有，鄉親們已經把換來的糧食都弄好了，上車的上車，牲口馱的也放到了牲口背上，桑柏買下來的十三只羊也被大家安排好了。
　　呂慶堯道：“那我們就回去了”。
　　“您慢走，要是還想換糧的話可以找我，妳們的糧好，城裏的人喜歡”陸大有笑道。
　　“壹定，壹定”呂慶堯說道。
　　又是壹番客套，呂慶堯這才領著大家夥回村，壹路上那更是開心了，來的時候雞公車上擺滿了糧食，回去的時候雞公車上雖然還有糧食但是這推的可都是自家的糧食了，這壹進壹出的，來來回回差不多重，這才是大家夥心喜的理由。
　　“……金山上太陽照四方……”壹出了鎮子，就有嗓子好的鄉親們唱起了歌。
　　很快唱的好不好的也都跟著唱了起來，什麽流行歌曲這些人是不會的，他們只是會革命歌曲。
　　桑柏並不會唱，他現在走在大牯牛的背後，壹言不發的盤算著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以前覺得把鄉親們的肚皮糊弄飽了就行了，現在看來還不夠。
　　桑柏也想著搞工業什麽的，但他哪有這本事啊，雖然上過大學，但是三本那玩意兒誰不知道啥水準，也就是名聲好聽點罷了，實際是去混個文憑的，跟電大夜校啥的沒多大區別。要不然為什麽很多公司招人，點名九八五、二壹壹呢。
　　搞農業？就柳樹莊這百十號人能搞什麽農業？
　　妳說機械化？
　　可別扯了！什麽都要票的時代，妳哪裏去弄機械去？別說機械了，沒看見鄉親們連牛都不夠用麽。
　　至於幫鄉親們再買牛，桑柏肯定不幹的，有句老話叫升米恩鬥米仇，壹開始的時候妳也看不出好壞來，但是等妳無私給的東西太多了，多到了有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了，那矛盾就出來了。
　　桑柏沒有興趣去看人性，因為他看的太多了，經歷的也太多了，知道人性這東西經不起考驗，他也沒有興趣考驗別人。
　　“桑柏哥，妳想什麽呢？”
　　陳東升看桑柏壹路都沈默不語，於是張口問道。
　　“想掙錢！”桑柏回道。
　　陳東升聽了眨巴了壹下眼睛，他現在還不知道錢有多大用，此刻的人還和各種票奮鬥著，他們的教育水準也限制了他們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