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那片星空,那片海 by 桐華
2018-5-25 17:35
我把遙控器交給吳居藍,讓他選。發現吳居藍只對動物和自然類的節目感興趣,他翻了壹遍臺後,開始看《動物世界》。
我平時很少看動物類的節目,想當然地認為這種講動物的節目肯定很無聊,但是真正看了,才知道不但不無聊,反而非常有意思。那種生物和大自然的鬥爭,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鬥爭,鮮血淋漓、殘酷無情,卻又驚心動魄、溫馨感人。
這期《動物世界》拍攝的是非洲草原上獅群和象群的爭鬥。根據解說員的解說,獅群實際上很少攻擊象群,因為大象不是弱小的斑馬或羚羊,攻擊它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而且象肉比起斑馬肉或羚羊肉,幾乎難以下咽,所以獅群和象群可以說井水不犯河水。
但這壹次因為缺乏食物,瀕臨死亡邊緣的饑餓獅群決定捕獵象群,目標是象群裏的小象。象群為了保護小象,成年象走在外面,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抗獅子們的鋒利爪牙。雖然獅子足夠狡詐兇猛,可大象也不是弱者,前兩次的狩獵,獅群都失敗了,甚至有獅子受重傷。但是,面對死亡,獅群不得不再壹次發起襲擊。根據它們的體力,這將是它們的最後壹次襲擊,如果不能成功,在非洲草原這個完全憑借力量生存的環境中,它們不可能再發動另壹次狩獵,只能安靜地等待死亡。
上千裏的追殺,幾日幾夜的奔襲,沒有任何壹方可以退出,因為退出就是死亡。我看得十分揪心,不知道該希望誰勝利,如果象不死,獅子就會死,兩邊都是令人起敬的強者、都在為生存而戰。
最後壹次襲擊,經過不死不休的殘酷廝殺,獅群不但成功地撲殺了壹只小象,還放倒了壹只成年象,象群哀鳴著離去。
仍然活著的獅子們分食完血肉,平靜地蹲踞在地上,漠然地看著冉冉升起的朝陽。它們的耳朵警惕地豎著,它們的身體慵懶地臥著,眼睛裏既沒有生存的痛苦,也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是自然而然地又壹天而已。
我被震撼到了,因為它們的眼神和姿態何其像吳居藍——無所畏懼、無所在意的冷淡漠然;警惕和慵懶、兇猛和閑適,詭異和諧地交織於壹身。
吳居藍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字幕剛出來,他就按了關機,準備睡覺。
我循循善誘地問:“看完片子有什麽想法?”
吳居藍漠然地掃了我壹眼,說:“沒感覺。”
突然之間,我真正理解了幾分吳居藍的別扭性格。
他從不花心思處理人際關系,壹句無傷大雅的小謊言就能哄得別人開心,他卻完全不說。我最初以為他不懂、不會,可後來發覺他並不是不懂,也不是不會,而像那些獅子,並不是不懂得如何去捕獵大象,但在食物充足時,有那必要嗎?沒必要自然不做,真到有必要時,也自然會做。這是壹種最理智冷靜地分析了得失後,最冷酷的行事。吳居藍不會說假話哄我高興,也不會委婉地措辭讓工人們覺得舒服,因為我們的反應都無關緊要,麻煩不到他。可他會告訴江易盛他是我的表哥,因為壹句謊話能省去無數麻煩。
我眼神復雜地看著吳居藍,他究竟經歷過什麽,才會讓他變成這樣?壹個人類世界的非洲草原嗎?
吳居藍面無表情地說:“時間不早了,妳該休息了。”
我很清楚,他不是沒看出我的異樣目光,但他完全不在意。我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感覺,賭氣地站了起來,冷著臉,扔下壹句“我的事還輪不到妳指手畫腳”,就回了書房。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壹直睡不著,總覺得很生氣、很不甘。我以為我們雖然相識的時日不長,但我們的關系……可原來在吳居藍眼裏,我無足輕重、什麽也不是。
氣著氣著,我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吳居藍有義務把我的喜怒放在眼裏嗎?
沒有義務!連我親爸親媽都顧不上我的喜怒,憑什麽要求吳居藍?
吳居藍對任何人都壹樣,並沒有對我更壞。我是老板,他來打工,分內的事他有哪壹件沒有做好嗎?
沒有!洗衣、做飯、打掃,都做得超出預料的好!甚至不是他分內的事,監督裝修,照顧行動不便的我,也做得沒有任何差錯。
那我還有什麽不滿?
不該有!
作為老板,我只應該關註吳居藍做的事,而不應該關心他的性格。
我理智地分析了壹遍,不再生氣了,很後悔自己剛才莫名其妙地給吳居藍甩臉色,至於心底的不甘,我選擇了忽略。
我輕輕地拉開了書房的門,隔著長長的走道,看著沙發那邊。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音,實在看不出來吳居藍有沒有睡著。
正躊躇,吳居藍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怎麽不睡覺?”
我往前走了幾步,拉近了我們的距離,但顧及他正在睡覺,沒有太接近,“我有話想和妳說。”
百葉窗沒有完全拉攏,壹縷縷月光從窗葉間隙落下,把黑暗切割成了壹縷又壹縷。我恰好站在了壹縷黑暗、壹縷月光的交錯光影中,覺得整個世界都好像變得影影綽綽、撲朔迷離。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黑暗中輕輕響起,壹時清晰、壹時模糊,也是交錯的,壹縷壹縷的,很像我此時復雜的心境。
“剛才……對不起。我……我有點莫名其妙,請妳原諒。本來不應該……打擾妳睡覺,可爺爺壹直教導我,永遠不要生隔夜氣,傷身子、也傷心。”我壹邊說話,壹邊努力看著沙發那邊。但黑暗中,我在明、他在暗,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壹直沒有動過,如果不是他剛說過話,我都懷疑他其實在沈睡。
我的話音落後,吳居藍壹直沒有回答。
寂靜在黑暗中彌漫而起,我覺得越來越尷尬時,吳居藍的聲音終於又傳來,“我原諒妳。”
很冷淡,就像他通常的面無表情,但隱隱地,似乎又多了壹點什麽。我說:“謝謝!”
我等了等,看吳居藍沒有話再想說,打起精神,微笑著說:“晚安!做個好夢!”
兩個星期後,裝修如期完工,加上為屋子配置的電視、桌椅,以及修換壹些老化壞損的地方,總共花了四萬七千多塊。
我花錢花得很心痛,但裝修完的房子讓我非常滿意。松脫的插座、老化的淋浴器都換了新的,廚房裏壞了的櫃子也被修好了,整個房子住起來比以前更舒服了。
經過兩個星期的休養,我腿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像正常人壹樣如常走路。手上的傷口也愈合了,醫生說還不能幹活,但偶爾碰點水沒有關系。淋浴時只要戴個防水手套,稍微註意壹下,就沒有問題了。
我終於脫離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殘障人士”行列,心情振奮,指揮著吳居藍仔細布置兩間客房,力求溫馨、舒適。
房間布置好後,我叫來江易盛,讓他從各個角度給房間照相,舒適的床、嶄新幹凈的衛生間、爺爺收藏的海螺、珊瑚、院子裏的鮮花……我把相片編輯好後,配上合適的文字,在各個旅遊論壇上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