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愛琴海的夜（四）

　　2個小時的標準食戟用時，似乎眨眨眼睛就過去了。
　　轉播畫面上，蓋烏斯的“烤腌章魚”，典型的西餐風情，白色幹凈的盤子上有壹圈圈的洋蔥條，有切開的西紅柿瓣，壹片翠綠的生菜葉還作為底襯，墊在盤底。
　　烤得外焦裏嫩的章魚腳，已經收縮，擺上去後蓋烏斯還拿壹瓶橄欖油，略微澆灑油脂。
　　緊接著就是壹點點醋，壹點點的檸檬汁。
　　光是看著餐盤上的紅紅綠綠，看席的業界人士就悄悄吞咽口水，食欲之門好像就要完全打開。
　　不必多講，畢竟是壹位天王的菜品，至少逼格方面，是做到位了。
　　“叮！叮！”
　　傳菜鈴鐺聲響起。
　　蓋烏斯摘下頭頂的白帽子，按住桌上的鈴鐺，“我的菜品做好了。”聲音經領口的微型麥克風傳出去，立即引發看席的哄亂。
　　多莉絲早就掌握了她這位天王父親的食譜情報，也知道她父親的這手“烤腌章魚”。
　　哈——
　　微微提了口氣，多莉絲心底說不出的緊張。
　　她了解她父親“鮮之王國”的恐怖。
　　那是極上的鮮，無與倫比，而在味道的基礎上，還有傳說廚具「靈藏庫」賦予食材的神秘升華。就好像，遊戲裏的神器得到神級工匠的附魔鍛造，更是無堅不摧所向披靡了。
　　總之，這就是壹手返璞歸真近乎於“鮮之道”的作品。
　　“好，蓋烏斯主廚先壹步完成了！”多莉絲勉強穩住語氣，沒破音，沒抖音，“那麽夏主廚那邊的情況呢？夏主廚，您的進度……”
　　鏡頭切換，多莉絲嘴巴便停了下來。
　　背對著鏡頭，夏羽正握著壹把非常標準的中華鍋勺，裏面裝滿了油脂。
　　此時，金屬鍋勺正架在爐竈上方，竈具幽藍色的火焰，將大半個勺底覆蓋了過去，很快勺子裏的油脂就“嗞嗞”沸騰了。
　　“這是幹什麽？”
　　“煮油？”
　　夏羽在旁邊的碗裏抓了壹把花椒，投進油勺，原本清亮的油脂立刻染紅，就好像紅墨水渲染了池塘。
　　“嗞嗞。”
　　被沸油炸制的花椒冒出了壹絲絲異香。
　　恰好在這個時候聽到多莉絲的聲音，夏羽關上竈具閥門，擡頭目視鏡頭，微微壹笑，“我這裏，也完成收尾了。”
　　鏡頭適時切換到他面前的廚臺，桌上擺了5個碗，每個碗裏都裝了燙過水的面。
　　只是，面碗的造型相當奇特。
　　壹半黑，壹半為白。
　　陰陽？
　　太極面？
　　看到面碗裏黑白相對的情形，看席的哄亂聲瞬間消失。
　　“好、好有道韻的擺碗！”
　　“黑色的面，極有可能是墨魚汁面，那麽白色透明的面呢？薯粉？夏主廚為什麽要這樣做，僅僅是為了菜品的顏色對比，為了顏值嗎？”
　　多莉絲楞了好壹會，她這半年三番兩次向夏羽打聽，隱約知道夏羽在準備壹手必殺的面類食譜。現在面碗裏的陰陽造型，太極圖，也將她震住了，“夏主廚絕對不是盲目追去顏值的廚師……以他天馬行空的廚藝理念，這碗面，非同小可啊！說不定奧義直追求《母親太陽球》！”
　　啪嗒。
　　這時，另壹間玻璃廚房，傳來了開門聲。蓋烏斯率先端盤走出，往返兩次，將5份菜品擺在了評審席上。
　　“諸位，請慢用——”
　　蓋烏斯微微欠身。
　　評審席的五人也從轉播畫面處，收回了目光。
　　蘭斯瞟壹眼面前的白色餐盤，唇角揚起壹抹玩味，“蓋烏斯，妳大大小小的食戟戰也打過無數次了。這場食戟戰役，極可能記載在美食界歷史上並成為濃重的壹筆，所以，妳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考慮什麽？”
　　蓋烏斯臉色壹沈。
　　“考慮先上菜，後上菜的問題啊。”蘭斯好整以暇的交叉手掌，目中透出壹份認真，“其實，我覺得妳的‘鮮之王國’，適合殿後。”
　　“為什麽？”
　　“把歡樂放在後面，不就是Happyending了嗎？”
　　“……”
　　蓋烏斯額角繃著青筋，什麽叫歡樂？給我嚴肅點啊，這是壹件歷史性的食戟對決！
　　朱戟、薙切仙左衛門對視壹笑。
　　他們是看出來了，蓋烏斯很急。
　　實際上，到如此級別的對決，還管什麽先上、後上。蓋烏斯前面壹直裝的很深沈，維護天王的逼格，誰知道在最後時刻，還是破功了——
　　急著搶車位。
　　急著第壹個上菜，先聲奪人。
　　而他的對手，是在開場前，他口口聲聲說“妳不行”的後輩龍廚。
　　“烤腌章魚嗎？”
　　蓋烏斯先上菜已成定局，又不可能叫他把菜撤走。眾評審定了定神，朱戟多看了白色餐盤兩眼就擡頭，目光牢牢放在蓋烏斯身上：
　　“妳聽說過‘超聽覺’嗎？”朱戟冷不丁問。
　　“聽過。這是壹種與生俱來的神級天賦，能聆聽萬物之聲。”蓋烏斯道，“妳知道妳想說什麽，但是，‘超聽覺’和我盤子上的呢喃低語，根本就不是同壹個層面的鮮之味！”
　　嘴角揚起壹縷淡淡的不屑。
　　“在龍級以上，所謂的神級天賦，已經沒有用處了。”
　　說著，對身後另壹間玻璃廚房投以瞥視，蓋烏斯面無表情地道：“超聽覺，最多做到與食材建立交流的程度。是靠交流去馴服和駕馭食材。但我的‘鮮之味’，是在餐盤上，裝載海洋。妳們所想的海洋滋味，盡在我的盤子裏。”
　　天王的桀驁掛在了臉上。
　　評審席五人，都沈默了。朱戟定睛看蓋烏斯壹眼，沒斥他狂妄。
　　壹種章魚食材，壹種簡約的“烤腌章魚”菜品，就敢說裝載了海洋，這個逼可真的裝大了，夏羽剛推門走出玻璃室，就被震得停下了腳步，“果真應驗了……天王菜品，恐怖如斯？”
　　能概括海洋，以壹筆壹劃，勾勒海洋的滋味。
　　如果這就是天王廚師的手筆。
　　咕嚕！
　　夏羽食欲頓生，目光變得炙熱。
　　好想吃吃看啊。
　　此時，再度變得鬧哄哄的會場，好像只有蓋烏斯聽到了身後的開門聲。他不露聲色，眼角斜著投去壹瞥，眼神裏藏了許多情緒，挑釁，輕視，但最終這些情緒變為壹個隔空的眼神邀請：
　　來吧。
　　妳也過來嘗嘗。
　　領略我的“海洋王國”！
　　“請——”
　　蓋烏斯對評審們說。
　　朱戟、蘭斯最先握了刀叉，此時會場天花板，燈光正亮，於是金屬刀叉顯得銀閃閃，而燈光下的“烤章魚腳”，由於淋上壹層橄欖油，晶光瑩瑩。
　　鏡頭拉近後，看席眾人忍不住擦了擦眼睛，隱隱見到章魚剛被蓋烏斯從「靈藏庫」拿出來的畫面。
　　就在兩個小時前，這些章魚，也是自帶壹層晶光的。
　　就好像，經過了水煮、腌制、炭烤，食材還是最初的模樣，從未改變。
　　這是壹種下意識的心理。
　　嗯？
　　幻覺嗎？
　　夏羽表情稍微壹凝，緊盯著朱戟、蘭斯。
　　先是朱戟，他的叉子刺在章魚腳上，卻是刺痛了盤子上的食材般，嗖，章魚腳明顯的擺動了壹下。
　　叉子停了停，朱戟手上更用力，刺的更加深入，這回章魚腳是死命掙紮，幹脆收縮起來緊緊纏住叉子的尖端部分。
　　若說朱戟刀叉用的不好，那麽蘭斯這個西方人呢？同樣是握刀叉，蘭斯或許是瞥見朱戟這邊的情況，叉子壹停，而銀亮的餐刀對盤上的壹截章魚腳，就是壹劃而下。
　　嗤。
　　壹圈烤肉被截下，脫離。
　　蘭斯瞳孔微微收縮，盯著壹圈烤肉的截面，幾滴濃郁的暗沈紅色液體，正滲流出來。
　　“有丶東西！”
　　這並非什麽殘留的淤血。
　　大蒜、檸檬汁、牛至草、迷叠香混合了葡萄酒醋，就是之前腌制章魚的料子，此刻正向蘭斯的鼻子，宣泄著滋味的洪流！
　　“哢！”
　　閃電劈落，暴風雨的進行曲。
　　蘭斯湛藍色的眼眸，變為天氣惡劣的大海。
　　幾個評審，面色突然的凝重了。
　　蓋烏斯註視著他們，聲音放低沈了，像是破浪前行的海船上那名鎮定指揮水手們抵抗暴風雨的老船長，“妳們是否覺得，它像壹條魚，吸進去了‘鮮之精華’呢？”
　　沒人回答他，五名評審齊齊下刀叉，夾起切下來的壹圈烤腌章魚，送進嘴巴。
　　噗哧。
　　搖搖晃晃的海船上，有水手，掉進了洶湧的水裏。
　　“唔，這種緊緊包裹、極致細膩的口感！”朱戟、蘭斯、薙切仙左衛門都揚起了面孔，牙齒咬破烤硬的外皮後，就是軟嫩的肉，細膩，有彈性，他們嘗試著嚼動，吃起來脆生生的，剎那間，掉進海裏的水手好像不小心吞進了活魚，四肢猛地壹松，直直沈進了海底。
　　“這就是俘虜人心的滋味。”
　　“讓人甘願放棄所有的抵抗，甘心就此沈淪。”
　　“水，好多。”
　　“繳械，投降！”
　　現實中。
　　評審席的五人，刀叉起降頻率驚人，隨著壹塊又壹塊“烤腌章魚肉”送進嘴巴大口咀嚼，他們身體上的變化，也越發的明顯了。
　　擺，擺動。
　　左搖，右晃。
　　五名評審臉上，寫著蹦迪般的放縱。仿佛青春與活力又回到了這些個老家夥身上。
　　夏羽看得大為震驚，“臥槽，自帶BGM的菜品？”
　　“像壹只章魚章魚
　　章魚章魚
　　隨波飄搖
　　章魚章魚章魚章魚
　　浪花裏舞蹈
　　章魚章魚
　　章魚章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