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薛定諤的盒子

　　就算是老天也不能殺我，這樣的話若是別人說出來，只會引來嘲笑，可華思源說出來，無論吳解還是尹霜，都只覺得理所當然。
　　他是誰？他是華思源，是鬥神四部的創始人，是諸天萬界公認的最強神君，是孤身壹人擊退十余位神君的大神君。是敢於發出“無敵最是寂寞”的狂言，世上卻無人質疑的蓋世強者。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那必定就是他！
　　壹時間小屋裏面有些沈默，吳解和尹霜都被華思源的氣勢所攝，暫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過了片刻，尹霜笑著問：“那麽老華啊，妳說自己變成了薛定諤盒子裏面的貓，究竟是什麽意思？”
　　華思源壹楞：“妳不知道這個典故？”
　　“沒印象。”
　　“這是量子力學理論發展史上的著名故事啊，幾乎每壹位老師都會在大學物理課上講這個。”
　　尹霜沈默了壹下，苦笑著說：“我穿越的時候才剛剛高三，正在苦學高中物理準備高考，大學物理什麽的我根本就還沒接觸過呢！”
　　華思源楞住了，他壓根沒有想過居然會有這種情況，然後他急忙轉頭看向吳解。
　　吳解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穿越的時候早就大學畢業了，都已經在社會上闖蕩好幾年，算是自主創業了吧。”
　　“那妳肯定明白這個典故吧？”
　　吳解猶豫了壹下，說：“我是文科生。”
　　華思源顯得有點煩躁：“文科生是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老實說吧，我沒聽說過薛定諤，也沒聽說過薛定諤盒子裏面的貓……稍等壹下，我想起來了……似乎在哪裏網上看過壹些，好像是什麽又活著又死了的貓？”
　　華思源長嘆壹聲：“妳不用再想了，我給妳們解釋吧。”
　　他顯得有些意興索然，但還是用盡可能簡潔清晰的語言，向吳解和尹霜解釋了量子力學理論中那個著名的假設：薛定諤之貓。
　　這個假設是物理學家薛定諤為了諷刺量子力學“疊加態”的理論而設計出來的。量子力學認為，微觀粒子存在壹個疊加態，只要不受到觀察，壹個微觀粒子就可能存在幾種不同的狀態，被稱之為疊加態。只有當它受到觀察的時候，這個疊加態才會被破壞，選擇壹種壹種表現出來。
　　薛定諤反對這個觀點，所以他做出了壹個假設——把壹只貓放進壹個不透明的盒子裏，然後把這個盒子連接到壹個包含壹個放射性原子核和壹個裝有毒氣體的容器的實驗裝置。設想這個放射性原子核在壹個小時內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發生衰變。如果發生衰變，它將會發射出壹個粒子，而發射出的這個粒子將會觸發這個實驗裝置，打開裝有毒氣的容器，從而殺死這只貓。根據量子力學，未進行觀察時，這個原子核處於已衰變和未衰變的疊加態，但是，如果在壹個小時後把盒子打開，實驗者只能看到“衰變的原子核和死貓”或者“未衰變的原子核和活貓”兩種情況。
　　薛定諤通過這個假設，從微觀鈾原子的“衰變——未衰變疊加態”引申出了宏觀的貓的“死——活疊加態”。當微觀上似乎可以理解的混沌狀態變成宏觀上的混沌狀態時，顯而易見的荒謬就產生了——貓要麽是死，要麽是活，總之肯定是其中之壹，絕對不可能同時既死又活！
　　吳解沈默了壹下，搖頭：“我雖然不懂量子力學，但我可以肯定貓不可能處於什麽活與不活的疊加態。雖然我們只有在揭開蓋子的壹瞬間，才能確切地知道此貓是死是活，但是那是那個原子的問題，跟貓沒關系啊！就算我還沒揭開蓋子，但那只貓要麽死，要麽活，怎麽可能不死不活，又死又活？我承認原子可能存在什麽‘疊加態’，但貓絕對不會的！”
　　“沒錯，所以薛定諤就編出了這個假設，說白了這其實並不是用來證明量子力學成立，而是要來反對量子力學。薛定諤將微觀的問題放大到宏觀，通過宏觀上‘既死又活的貓’這個顯而易見的荒謬，來證明量子力學微觀‘疊加態’理論的荒謬。”
　　“雖然我們後來已經通過實驗證明，在微觀狀態下，基本粒子的確存在‘疊加態’，的確存在‘又死又活’的詭異情況，但宏觀方面嘛……至少我在地球上的時候，沒聽說過哪國的科學家能夠把宏觀實驗做出來，至於在這個世界……反正我沒做過實驗，事實上我壹直很小心謹慎地回避這類瘋狂的假設，就是為了給自己在關鍵時刻留下後路。”
　　華思源笑道：“我只是借用了這個典故而已——既然妳們已經明白了這個典故，那麽接下來就很好解釋了。我早就設計了壹個能夠隔絕天道窺探的密閉容器，只要我的本體受到足以致命的天罰，就會在可能被致命的時候關上容器，把自己關在裏面。”
　　見吳解和尹霜滿面疑惑，他笑著說：“天道的思維方式其實很簡單，完全的壹根筋。當我把自己變成薛定諤盒子裏面的貓之後，它可以選擇打開盒子，但打開盒子，就意味著打破了‘既死也活’的狀態，於是我可能就變成了活的。”
　　尹霜皺著眉，忍不住問：“就算妳還活著，再補壹刀不就行了？”
　　“天道可沒這麽復雜的思維，我已經變成了既死也活的狀態，那麽只要不打開盒子，我就不確定死活，對不對？”
　　吳解和尹霜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覺得有點頭大。
　　華思源提出的這個方法，實在有些超乎他們的理解，在這大神君面前，兩位陽神真仙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死和活同時存在，天道同時接受到兩個概念，以它壹根筋的思維方式，絕對不會選擇讓我復活——打開盒子的話，我的‘既死也活’狀態就會被改變，或許是死了，但也有同樣的可能是活著。也就是說，打開盒子，就意味著可能讓我‘活過來’對不對？”
　　吳解覺得自己頭上有壹群小鳥，正圍著自己腦袋轉圈圈，壹邊轉，壹邊還在大叫“傻瓜！傻瓜！”
　　“老實說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麽。”尹霜很坦率地回答，“這個辦法太過於高端，我無法理解。”
　　華思源轉頭看向吳解。
　　吳解急忙搖頭，把腦袋搖得如同撥浪鼓壹般。
　　華思源長嘆壹聲，顯得很是寂寥。
　　“為什麽每壹個人都不能理解我說的話呢？只是簡單的疊加態描述而已啊！這算是基本常識吧！”
　　“抱歉，妳的基本常識水準太高……老華啊，妳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跟妳壹樣是專家。”吳解嘆道，“我想問壹下，妳穿越之前是幹什麽？”
　　“我是清華研究生，在核反應堆實驗室工作。”
　　吳解和尹霜都無語了。
　　他們這兩批穿越者，穿越之前的身份簡直天差地別。尹霜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高三女生，最多有點非主流；吳解是同樣是隨處可見的小商人，雖然在很多人嘴裏是“吳總”，可實際上他的全部資產也不過就相當於那些大老板們的零頭；但華思源卻著實是高端人士，能夠在核反應堆實驗室工作的科學家，簡直令人仰望啊！
　　所以他們便順理成章地放棄了去理解華思源的那套理論，轉而只詢問壹些實際的問題。
　　華思源對此頗為不滿，他不止壹次嘀咕“妳們這兩個還是我老鄉呢！理解問題都沒太上小弟來得深刻……”
　　“請不要拿太上道祖的要求來要求我們！”吳解義正辭嚴地強調，“太上道祖是公認的萬古第壹天才，他能夠跟得上妳的思路，這很正常，但我們不行。”
　　“老華妳還是別繞圈子了！”尹霜終於忍不住了，嘆道，“我們好不容易從大荒界返回九州界，壹路上吃了很多的苦頭，可不是為了到這裏聽妳魔音攝魂的啊！妳說的那套理論，再聽下去我感覺自己心魔都要出來了！”
　　華思源長嘆壹聲，無奈地放棄了科普。
　　“我要妳們過來，主要是要做個測試——如果妳們記得這件事，那就意味著我的本體沒有發動‘薛定諤的盒子’。那麽妳們飛升之後，我的本體自然能夠照顧妳們，也就不用費事了。”他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但如果妳們記不得這件事，就意味著薛定諤的盒子已經關上，任何陽神以下境界的人，對於我的思索和研究都會受到妨礙。這樣的話，我就必須要向妳們交代壹些事情了。”
　　“……也就是說，其實妳所準備的東西，就是在為我們成為陽神真仙之後再來拜訪妳——也就是為了現在而準備的，對吧？”吳解問。
　　華思源點了點頭，把床上的枕頭拿開，下面放著壹個小小的盒子。
　　“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後來的穿越者會是兩個人，所以東西只準備了壹份。”他抱歉地笑了，“這盒子裏面有我的信物，還有壹份符詔。憑此信物，可以和鬥神組織聯系，被送入玉皇宮。玉皇宮是我最得力的法寶，它的器靈玉皇大天尊是我的二徒弟。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的大徒弟星河神君應該也住在玉皇宮。憑此信物來到玉皇宮，他們就會全力教導妳，還能得到天問的真傳；然後如果妳能夠成就不朽天君，便可以用那道符詔打開壹處秘密寶庫，裏面有我留下的最重要的寶物。”
　　“究竟是什麽寶物？”吳解笑著問。
　　華思源沈默了壹下，說：“如果沒有意外，那裏面應該就是‘薛定諤的盒子’。”
　　吳解和尹霜頓時楞住，妳看看我，我看看妳，全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華思源拿起盒子，遞向他們：“自己決定吧，誰來接受它？”
　　吳解皺起眉頭，看向尹霜，和她的目光對視。
　　“這是大機緣，就算是妳，我也不會讓步哦！”尹霜笑著說，“能夠得到大神君的真傳，我就可以壹洗始終被妳超過的屈辱，沒準日後就該我來救妳了！”
　　吳解沈思起來，過了壹會兒，他笑了。
　　“好吧，那就讓給妳好了。”
　　結果楞住的反而是尹霜，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吳解：“妳知道妳在說什麽嗎？”
　　“當然知道，這機緣我讓給妳。”吳解平靜地說。
　　“可是……這個其實更適合妳啊！”尹霜忍不住叫了起來，“妳修煉的就是鬥神四部的功法啊！”
　　“那又怎麽樣呢？”吳解笑了，“我已經得到了天問秘典，對我來說，這足夠了。”
　　尹霜轉頭看向華思源：“老華，妳留下的東西裏面，關於天問……有沒有什麽更深入的東西？”
　　“當然有。”華思源說，“天問，是我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我從它出發，闡述了無中生有的精妙，能夠創生萬物，甚至已經超出了天道的極限。那些詳細的精妙的東西，區區壹冊書，區區壹股神念，是沒辦法完全敘述的。玉皇宮裏面，敘述天問的記錄，至少可以堆成壹座山。”
　　“妳聽到了嗎！”尹霜叫道，“我們現在學到的天問，只是皮毛而已！”
　　“沒錯。”吳解笑道，“不過我已經感覺到了，天問的道路，其實並不非常適合我。”
　　“這是什麽話！那可是大神君的道路！妳老老實實照做就好！”尹霜幾乎要用手指去戳他，“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就算不能成為大神君，也能成為造化神君啊！星河神君、玉皇神君，都是諸天萬界赫赫有名的強者！”
　　“我只走適合我的路。”吳解笑著搖頭，轉頭看向華思源，“老華啊，可以問個問題嗎？”
　　“問吧。”
　　“妳所選擇的長生之路，是什麽呢？”
　　華思源沈默了壹下，回答：“創造，我走的是創造之路……創造和毀滅是壹體兩面，所以如果妳願意走毀滅之路的話，我這條路也可以作為很好的參考。”
　　吳解點了點頭：“我知道有壹個絕世強者——嗯，大概跟妳壹個檔次——他走的是掌控之路，掌控世上萬物。如果我願意走這條路的話，他會有壹個完整的道統留給我。”
　　華思源眼中頓時亮起了光芒，身體微微壹震，想要說什麽，卻又停了下來。
　　但看他的眼神，吳解就知道，他已經猜到了自己說的究竟是誰。
　　“掌控之路，我不選；創造之路或者毀滅之路，我也不想選。”吳解笑著說，“我所選擇的道路，是和諧之路。”
　　華思源恍然大悟，拍拍他的肩膀，嘆道：“祝妳好運！”
　　吳解笑著看向尹霜：“現在妳明白了吧？我的道路，決定了我不能走老華那條路。雖然他的道路的確很好，但如果讓我來選擇的話，到最後肯定會浪費最重要的東西！”
　　“難道我就不浪費嗎？”尹霜反問。
　　“妳從血系道法出身，後來轉劍修，轉換道路，對妳來說並不是問題。”吳解說，“而且妳成就長生所走的道路，也是屬於毀滅這個方向。這樣日後完全可以借助老華的經驗推演毀滅之路，沒準成就不在他之下哦！”
　　尹霜沒有說什麽，定睛看著他。
　　吳解被她看得有些難受，忍不住苦笑起來，搖搖頭：“好吧，我交代，我實話實說！其實呢，我對老華留下的道統也是挺眼紅的。就算最後會浪費最重要的東西，但前面那些本身就具有無以倫比的價值。如果競爭對手不是妳的話，我才不會讓步呢！”
　　“大道面前，不該有讓步的想法！”尹霜認真地說，“唯有真誠於道，才能成就大道！”
　　“這就是妳的想法了。”吳解輕松地笑了，“對我來說，世上始終有些人，有些事，是比大道更重要的。”
　　尹霜沈默了許久，最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從華思源那裏接過了盒子。
　　“吳郎，今生欠妳的，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才能還得清……”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身體微微顫抖。
　　吳解輕輕抱住了她，在她耳邊笑著說：“夫妻之間有什麽欠不欠的呢？妳想得太多了！”
　　二人這般溫情脈脈之時，華思源卻忍不住叫喊了起來：“餵！妳們這對狗男女，成心閃瞎我的狗眼是吧？欺負我兩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嗎！”
　　吳解和尹霜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松開手，壹時間都有些臉紅。
　　為了掩飾尷尬，吳解隨便找了個話題：“老華啊，妳說妳兩輩子都沒找到女朋友，是什麽意思？前世妳是科學家，找不到女朋友也不奇怪，但今世妳可是偉大的大神君啊！願意倒貼妳的女人，就算沒有十萬也就八萬吧，怎麽會沒有女朋友呢？”
　　華思源頓時楞住，臉色慢慢漲紅。
　　“我可以不說嗎？”他問。
　　吳解笑了，搖頭。
　　華思源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很多很多年前，我還是個菜鳥的時候，沒有人喜歡我。等到我成了大人物，喜歡我的人有很多很多，但我卻又不喜歡別人了。”
　　吳解忍不住笑了：“這好像就應了壹句名言。”
　　“什麽名言？”
　　“沒有女朋友的人有兩種：壹種是誰都看不上，壹種是誰都看不上。”
　　華思源沈默了好壹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滿是苦澀的笑容。
　　正如吳解所說，他雖然有辦法逃過天道的懲罰，卻改變不了自己的切身難題。盒子裏面的貓是死是活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盒子外面的人，活得好不好。
　　能夠造出那個盒子的華思源，縱然無敵於諸天萬界，終究還是壹個寂寞孤獨的人。
　　“吳解啊，”當吳解和尹霜離去之後，小屋裏面響起他的嘆氣聲，“我真的，很羨慕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