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七章 棄城

　　點點星火在殘破的城頭之上飄飄蕩蕩，映著城頭上下斑斑的血跡，這兩天以來，藍玉與許思宇即便在夜間也會發動進攻，城內傷亡日增，士兵們顧不得地上的冰冷與潮濕，盤地而坐，兵刃抱在懷裏，抓緊時間小息壹下，說不定什麽時候敵軍便會再壹次發動進攻。身前，畢畢剝剝燒得正旺的柴火在寒冷的天氣之中也只能給人以心靈上的慰藉了。
　　日趨逼近城池的數個雪臺在黑夜之中猶如壹個怪獸，對陽泉城虎視眈眈，白天裏，雙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面容。
　　“還需要幾天對方就可以直接進攻城頭了？”徐基凝視著不遠處昏暗的雪臺，問道。
　　“最多三天！”金超神色凝重，“徐將軍，這是最好的情況。”
　　“三天啊？能作戰的士兵還有多少？”
　　“不到五千人了。傷的少，死的多，這壹段時間，能上來的都上來了，湊巴湊馬，也就五千人了，已經開始組織城內的民壯上城了。”金超道。
　　“下堡坪那邊情形怎麽樣？”
　　“我們與那邊的音訊已被切斷很多天了，哨探也滲透不過去，不過沒有看到曾逸凡的兵馬，下堡坪應當還在我們手中。”金超笑道：“魏將軍是我們定州有名的防守大師，對手又是曾逸凡，不會有與我們死磕的心思，相對於我們要輕松壹些。”
　　“我們這裏壹旦守不住，他們那裏也輕松不了了。”徐基搖搖頭，“曾逸凡那裏畢竟有五六萬人，現在只是沒有發力打而已，我們這裏壹垮，曾逸凡必然會全力猛撲，不然他不好交待。”
　　金超默然，半晌才低聲道：“不知道主公那邊怎麽樣了？南軍主力有沒有被吸引過來？如果對手動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徐基笑了笑，“如果對手上了當的話，我們或許很快能接到田大將軍撤退的命令。壹天沒有接到命令，我們就要在這裏堅守壹天，直到戰至最後壹人。”
　　“徐將軍，金將軍！”壹陣急促的喊叫聲傳來，兩人轉身看去，吳玉波壹瘸壹拐地跑了過來，在他的身後，跟著壹個農夫打扮的人。
　　“兩位將軍，衛州來人了！”
　　“衛州來人了！”徐基與金超齊聲叫了出來，都是壹臉的驚喜，吳玉波身後那人向前壹步，“監察院軍情調查司盧福拜見兩位將軍。”
　　“免禮，免禮，盧福，妳帶了什麽命令？”徐基急切地問道。
　　盧福嘩啦壹聲撕開衣襟的夾縫，從中取出壹卷紙條，雙手呈給徐基。
　　徐基急急打開，瞄了壹眼，對金超道：“是田將軍的信。”
　　“要我們幹什麽？”
　　“撤退！”徐基擡起頭，“胡澤全大部動了，兩路並進，壹路自泉城應城而來，壹路自沱江而來，田將軍命令我們即刻放棄陽泉，退回衛州，呂大兵的騎兵隊伍將會掩護我們，劉山也率壹部前來接應。”
　　金超點點頭，“如此壹來，可避免讓對手咬著我們的尾巴。”
　　“不過？”徐基沈吟了壹下，“田將軍問起了吳貴！”
　　兩人對望壹眼，都是沈默，和吳貴壹起出去的幾支部隊早就返回了陽泉，就是吳貴壹人至今杳無音訊，只怕已是兇多吉少。
　　城外，南軍大營，車保仁壹股風般地沖進了藍玉的營帳，“藍將軍，敵人開始撤退了。”藍玉霍地站了起來，與許思宇對視壹眼，臉上露出喜色，“他們終於頂不住了。”大步走到地圖之前，看著地圖。
　　許思宇手按腰刀，興奮地道：“只要對手壹出城，我們就可以撲上去狠狠地咬他們壹口，沒有了城池的掩護，我倒想看看他們還拿什麽與我們對抗？”
　　藍玉想了想，“還是要小心啊，對手既然毫無掩飾地撤退，絲毫不怕我們知道，必然有所恃。”
　　“不過就是呂大兵的五千騎兵罷了。”許思宇不屑地道：“這漫天冰雪，天寒地凍的，騎兵部隊的威力大打折扣，怕他個鳥。”
　　“妳以為田豐會這樣看著我們吃掉他的這股部隊？”藍玉搖頭道：“田豐也是威名素著的老將，咱們貿然行事的話，說不定還會給他倒打壹耙。”伸手點在地圖之上的壹個地點，“對手傷兵眾多，走也不會走得太快，天亮之後，我們開始追擊，但有壹個點，絕對不能越過這個點，我敢斷言，田豐必然已經在這裏布置了接應的兵力。”
　　“殺虎口？”徐思宇道。
　　“不錯，殺虎口。明天讓呂逢春帶著騎兵部隊先追，車保仁，妳率三千步卒緊隨其後。”藍玉道。
　　“讓呂逢春去？”徐思宇有些遲疑地道。
　　藍玉哈哈壹笑，“呂逢春本身就擅長騎兵作戰，手下還有二千騎兵，思宇，妳再給他補充壹千騎兵，讓他打頭陣吧。”
　　“這合適嗎？畢竟……”
　　藍玉冷笑壹聲，“那又怎樣？他還是以前的呂逢春麽？眼下他只有二千騎兵了，除了為我們沖鋒陷陣，還想怎麽樣？”
　　許思宇聳聳肩，兩手壹攤，示意車保仁下去布置。
　　“走吧，我們去看看徐基會搞些什麽花樣出來？”藍玉從桌上拿起頭盔，對徐思宇道。
　　呂逢春接到命令，送走車保仁後，滿腔的怒火終於發作了出來，拔出刀來將帳內的椅子壹陣狂砍，直砍成了壹堆碎木，這才喘著氣，拄著刀，停了下來。想不到，現在自己竟然淪落到了壹個前鋒小將的地位？
　　追擊潰兵本身是壹個油水豐厚的活兒，但問題是，眼下的敵人是主動撤退，而且實力猶存，追擊的過程之中必然會遭遇到頑強的抵抗，而且，呂大兵的數千騎兵在壹側虎視眈眈，壹不小心便會張開血盆大嘴，將自己壹口吞下去。
　　“呂帥，他們欺人太甚，我們不理會他們！”壹名將領在壹邊氣憤地道。
　　呂逢春閉目半晌，長嘆壹口氣，“虎落平陽被犬欺，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如今的我們，那裏還有資格與他們講條件？敢違令的話，藍玉就敢用軍法殺了我，如果我手裏還有足夠的實力，他會如此嗎？瞧瞧曾逸凡，在下堡坪磨洋工，藍玉除了讓許思宇去信不輕不重地警戒了壹番，連重話也沒有說上壹句，不就是因為曾逸凡手裏還有五六萬兵麽！”
　　“呂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們幹嘛要在這裏受這閑氣？”將領恨恨地道。
　　呂逢春苦笑，“我們還能去哪裏？李清那裏沒有我們立錐之地，而且他與我有殺子之仇，奪土之恨，我豈肯向他低頭，便是與他共立壹片天之下，我也不願意，而且現在我們手裏這點實力，那那裏都不會給人瞧得起。”
　　“呂帥，咱們就是去占山為王，也比現在快活。”
　　呂逢春大笑，笑聲之中卻多了無數的苦澀，“當山大王，山大王，說不定有壹天，堂堂的衛州大帥，呂氏家族會淪落成為壹個山大王啊？”
　　“呂帥？”
　　呂逢春擺擺手，“不要叫我呂帥了，去準備吧，天壹亮，即刻出擊，追擊陽泉守軍。”
　　徐基與金超完全是明火執仗地在準備撤退，城內燈火通明，城上人影幢幢，吳玉波率領壹部精銳已提前出城，奔往徐基預定的第壹個點上，預設陣地，而徐基將在第二批出發，在這壹批之中，集中了大量的傷員和民壯，金超則率壹部精銳斷後。
　　全州，泉城，胡澤全已經抵達了這個要點，而在沱江之上，無數的馬拉雪橇正拉動著無數的物資在沱江厚厚的冰面之上絡驛不絕的奔向這裏，泉城，將作為南軍最大的物資中轉基地，由這裏，再向前分發，在胡澤全所部進入衛州之後，臨兆將成為第二個物資中轉要點。
　　數年過去，胡澤全須發已是全白，這個大器晚成的將軍，如今已是寧王麾下第壹大將，手中控制著近十萬兵馬，這壹次傾巢而出，可見寧王對於拿下衛州的決心。
　　“泉城，留下五千人留守。”胡澤全對艾擁軍道，“挑壹個老成持重的將軍坐鎮。這裏不能出壹點紕露，他關系著我們十數萬大軍的安全。”
　　艾擁軍笑道：“這裏是全州，敵人還遠在衛州，能出什麽事？將軍多慮了。”
　　胡澤全笑了笑，“是啊！但我不能不多想壹點，擁軍啊，我們失去了水師，我最擔心對方的水師會在這個時候強襲安順港啊，如果安順港失守，那麽對方的水師陸戰隊便可以穿插進來了，我們走後，我不認為曾氏留下的那些地方兵能擋得住他們。”
　　“龐將軍不是坐鎮在安順港麽？”
　　“水師實力已遠遠不如對手，如果對手強行來襲的話，龐軍不見得擋得住，即便安順港不失手，我們也得防著對手的部隊穿插進來，擁軍，妳忘了對方的水師陸戰隊當初曾在三天之內強行行軍三百裏，還壹路打下了數坐府縣的事情了嗎，小心無大錯，我這壹輩子，能活到今天，甚少打敗仗，就是勝在壹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胡澤全語重心長地道。
　　“末將明白了，多謝將軍指點。”艾擁軍道：“那就讓魯鑫將軍鎮守泉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