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威服廣寧
明朝偽君子 by 賊眉鼠眼
2018-7-10 17:02
廣寧中屯衛被秦堪打了個措手不及,魏楊躲在帥帳裏哭訴秦堪不講究的行徑時,外面的丁順耐性已被消磨幹凈,兩門佛朗機炮對著帥帳旁的空地放了兩炮,山崩地裂般的爆炸聲令衛所人人變色。
下壹瞬間,魏楊抱著腦袋從帥帳裏走了出來,哭喪著臉壹副人生遭受巨大打擊的模樣。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迎欽差官駕最別致的壹種方式。
照例,丁順大聲宣讀聖旨,魏楊壹臉苦色跪聽,等聖旨念完,魏楊臉色已泛了綠,卻也不敢說什麽,起身時,兩名勇士營軍士壹左壹右往他身邊壹站,二人的手有意無意搭在腰側的刀柄上,隱隱有幾分挾制的味道。
欽差麾下五千余官兵將廣寧衛三千余將士圍住,不僅人多勢眾,而且人家奉了皇帝的旨意,可謂出師有名,堂堂正正,更何況指揮使也落在別人手裏,縱有人想煽動反抗,卻也提不起鬥誌了。
聖旨念完後,四周壹片寂靜,五千余官兵也不出聲,只是殺氣騰騰地盯著相隔不遠處的廣寧衛將士,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隨著時間緩緩流過而漸漸變淡。
正當廣寧衛將士們猶豫遲疑要不要服從欽差時,脾氣急躁的丁順發火了,鏘地抽出腰刀瞋目大罵道:“他娘的!打又不打,降又不降,白白耽誤咱們大人的時間是何道理?來人,給老子點炮,殺壹批不長眼的家夥再說!”
火把剛湊近佛朗機炮的引線,幽黑的炮管正對著呆若木雞的將士們,炮口散發著森然的寒光,廣寧衛將士紛紛壹個激靈,二話不說納頭便拜。
“拜見欽差大人!”稀稀拉拉參差不齊的喊聲。
嘶——轟!
對廣寧衛將士不端正的態度很不滿意的丁順氣得親手點燃了引線,當然,炮口朝天放的。
這壹聲炮轟比千萬句喝罵管用多了,廣寧衛將士動作壹致匍匐在地,也不知是對欽差五體投地膜拜還是下意識躲避炮彈,嘴裏壹齊力竭聲嘶地大喊:“拜見欽差大人!”
丁順滿意了,扔了火把狠狠朝地上呸了壹口,罵道:“屬蠟燭的是不?不點不亮!”
扭過頭看向秦堪時,丁順又換了另壹副討好的嘴臉:“秦帥,廣寧衛到手了。”
秦堪點點頭,偏身下了馬,然後不輕不重踹了丁順壹腳。
丁順委屈極了:“秦帥,無緣無故的,屬下哪裏錯了?”
秦堪淡淡道:“幹得漂亮,哪裏都沒錯,而且也是盡心為我辦差,只不過純粹看不慣妳這副嘴臉,於是忍不住踹妳壹腳以示誇獎。”
擡眼緩緩掃視廣寧衛眾將士,秦堪大聲道:“本官只說兩句話,第壹,廣寧衛是朝廷的廣寧衛,不是誰家豢養的私兵,不遵王命,形如謀反,誅九族的大罪!第二,本官不虧待諸位將士,現在排好隊過來領銀餉,每人十兩算是初次見面本官送大家的見面禮。”
※※※
收廣寧中屯衛後,秦堪手中直接掌握的軍隊已超過了八千人,而整個遼東都司麾下的軍士也不過三萬余。
行軍地圖展開,羊皮上繪制的粗糙地圖上,壹條勾勒好的虛線在廣寧中屯衛這個圓點上往北和往東方向分出了兩條線,壹條指向沈陽衛,另壹條則直指遼東都司所在地遼陽府。
俊秀的英眉深深擰在壹起,秦堪的表情從未有過的凝重,眼睛盯著那兩條線,仿佛身處於命運的分岔口,壹步天堂,壹步地獄。
是繼續往北分化李杲麾下的衛所軍隊,還是直接赴遼陽府與李杲鬥法掰腕子?
壹支八千余人的孤軍深入遼東腹地,對付經營遼東多年的總兵官,勝算幾何?
穿越到這個由陌生到漸漸熟悉並愛深痛切的世界,遼陽府會不會是他短暫的穿越人生的終點站?
不知思索多久,秦堪再擡起頭時,眼中已充滿了湛然堅毅的光芒。
人生的樂趣在於前路未知的挑戰和兇險,三萬遼東邊軍又怎樣?李杲難道能把三萬人整天拴在褲腰帶上到處跑嗎?
遼東,終究是朝廷的遼東,不是李杲自立為王的私人封地!
“丁順!”
“在!”
“傳令,開拔遼陽府。”
“是!”
※※※
欽差儀仗浩蕩向東行進的同時,遼陽府遼東都司衙門內卻陰雲密布。
遼東總兵官李杲穿著黑色綢衫,文人打扮卻兩腿分開大馬金刀地坐在內堂正中。
李杲年約四十許,生得頗具威相,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頜下壹把飄逸的黑須,塞外惡劣的風沙天氣和長期領兵生涯養就出壹身健康的古銅色肌膚,明明已是九月寒秋天氣,李杲手裏卻還拿著壹柄象牙骨架的折扇,折扇在他手裏時而收起,時而展開輕扇幾下,動作行雲流水,顯然長久練就,然而看在人眼裏卻說不出的怪異。
許是受了大明如今崇文鄙武風氣的影響,盡管是手握遼東數萬兵馬的總兵官,經略壹方武事的領兵武將,可李杲仍執拗地把自己當成文人,府裏亭臺樓閣假山水榭修繕得優雅脫俗,絲毫不見壹絲武將家宅該有的殺伐之氣。
不僅如此,李杲府裏還養著壹批落魄的讀書人,閑來無事便與他們在府裏的亭臺水榭裏賞月觀荷,吟弄風月,當然,武將終歸是武將,李總帥親自作出的詩詞縱然沒有後世某韓姓山東軍閥所作“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這麽低俗粗鄙,卻也高雅不到哪裏去。
被那些軟骨頭的落魄文人吹捧久了,漸漸的,李杲也覺得自己真成了文化人,於是不僅常有自鳴得意的粗鄙新詩問世,而且其言行舉止也常以文人姿態自居。
今日都司府內堂裏,李杲的臉色卻非常陰沈,失去了東施效顰般的斯文作派,壹襲儒雅綢衫楞叫他穿出了武將披甲戴掛的肅殺味道。
遼東鎮守太監任良坐在左側,慢悠悠地品著茶水,不慌不忙地看著李杲生悶氣,神色壹派安詳。
“李總帥,那姓秦只不過奪了妳壹個義州衛,三千多軍士而已,犯得著生這麽大的氣嗎?總帥麾下將士數萬,少這幾千個人有什麽打緊?雜家就不信那秦堪能憑著幾千人打到遼陽府來。”
李杲冷冷哼道:“那姓秦的只不過是個嘴上沒毛的家夥,奪我壹個義州衛我怕什麽?我擔心的是朵顏和……”
說到壹半李杲忽然住了嘴,悻悻壹哼,不再出聲。
任良噗嗤壹笑,接住話頭道:“總帥是擔心朵顏和朝廷吧?怕朵顏興兵來犯,或者……怕朝廷對總帥生出別的心思?”
李杲眼睛忽然壹瞇,盯著任良的目光分外陰森:“任公公,我怎麽聽出妳話裏有幸災樂禍的味道?妳可記住了,本帥經營遼東這些年,好事壞事見不得人的事,全都有妳壹份,跑不了我,也跑不了妳。”
李杲這壹道如毒蛇盯住獵物般的目光令任良渾身壹顫,他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坐在他對面的,可是經略遼東十數年之久,對遼東地面上但凡能跑能動的生靈都有著生殺予奪之權的土皇帝,當然,這些生靈裏也包括他這個鎮守太監。
“李總帥,雜家失禮了,給您賠個不是……”任良立馬端正了態度,正色道:“其實朵顏和朝廷這兩樁心事,總帥盡可完全放下,朵顏衛如今雖新冊立了花當為都督同知,但這些年來與大明,韃靼和瓦剌接連交戰,朵顏損失慘重,總共也只剩下六千余戶,不足為患,至於朝廷,總帥就更不用擔心了……”
“此話怎講?”
“總帥難道忘了前些日子司禮監劉瑾派人給您送的那封信?有劉瑾在朝中為您保駕,朝廷絕無可能對您生出別樣心思,就算有,劉公公也會親手把它掐死在萌芽中……”
李杲沒好氣道:“劉瑾信得過麽?我與劉公公並不熟,只不過上月給他送了五萬兩銀子而已,區區五萬兩能換劉瑾為我保駕?”
任良大笑道:“總帥多慮了,劉公公為妳保駕可不完全是為了幫妳,或許李總帥不大關註京師動向,那位姓秦的欽差如今早已成了劉公公的眼中釘,此次欽差遼東之行,總帥若能將其除之,劉公公必然大悅,俗話說壹朝天子壹朝臣,先帝故去,新皇登基,總帥若能攀上劉公公這位陛下面前的新寵為靠山,日後這遼東地面,李總帥少說也能再經營數十年不衰……”
李杲聞言目光閃動,緩緩捋須道:“也就是說,我若在遼東殺了秦堪,京師朝廷也不會拿我怎樣?”
“不但不會拿妳怎樣,反而在劉公公面前立了壹大功,只要除了秦堪,壹切善後事宜劉公公必為妳全部擔待,朝廷絕不會因此而為難總帥,總帥可別忘了,您如今手握數萬雄兵,可謂實實在在的遼東之王,僅憑這壹點,朝廷不會沒有顧忌的……”
壹想到自己麾下有數萬邊軍,李杲終於寬了心,於是哈哈壹笑,也不再說什麽,端起手邊茶盞兒大灌了壹口茶水,冰涼的茶水從喉嚨壹直流到肺腑,頓覺滿腹暢意。
此時壹名軍士風塵仆仆走進內堂。
“報——李總帥,欽差秦大人改道向北,重兵壓境威服廣寧中屯衛,指揮使魏楊被挾制,中屯衛三千余軍士盡歸秦大人掌握。”
“噗——”壹口茶水狠狠噴了任良壹頭壹臉,李杲壹邊嗆咳壹邊拍案而起,悲憤嘶聲吼道:“這姓秦的撿破爛出身麽?走壹路收壹路,太欺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