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意外相逢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2
正月十五的花燈還閃爍著的清晨,熊劍飛早早從三元裏的某處橋洞鉆出來。先到不遠處的菜地左近找了個稍微幹凈的池塘洗了把臉,順手揪了幾根蔥,拔了兩根菜葉,裹著蔥邊走邊啃,對他來說,早飯時間開始了。
橋洞下的家不用收拾,那是鳩占鵲巢,不知道哪位流浪漢前輩留下的。前行的方向是火車站,那兒每天都有數十列火車的貨物需要裝卸、搬運,只要有力氣,擱那地方就愁沒飯吃。最關鍵的是那地方只看妳力氣,不看妳的身份證,而且工資現結,雖然低了點,可正適合他生存所需。
走在大街上,早起的居民偶爾有和熊劍飛碰面的,壹準是嚇壹跳,趕緊躲著走。南國不管男女身材都偏偏瘦偏小,頂多有熊哥半個人那麽粗,而且就熊哥這反動長相,別說普通人,就街上的爛仔都不敢招惹。
這樣子余罪曾經給他下過個定義,叫:虎背熊腰山豬臉。
因為這事,他和余罪打過壹架,從宿舍攆到操場,然後兩人回來個個鼻青臉腫。後來格鬥對抗時大家才發現,余罪手快手黑,而熊劍飛手重手狠,這兩人對壹仗怕是半斤八兩。那次打架結果不明,不過兩人成了哥們。
“哥們”這個詞在熊劍飛看來不是濫用的,他爹就是火車站的裝卸工,兒子繼承了老爸所有的優點,睡著是打呼嚕磨牙、醒著是放屁搓腳丫,這德性讓他成為進學校後最耀眼的另類。余罪雖然嘴損,可卻是第壹個不嫌棄他的對手,在他不斷改變融入這個集體之後,最初的對手反而成了最好的哥們。
“媽的,余罪這王八蛋,肯定躲哪兒享福去了。”
想起了這個哥們,他自言自語道。這壹次訓練,就像回到了曾經生活的棚戶區壹樣,對他來說壹切都是輕車熟路,根本沒有甘苦可言,頂多就是氣候熱了點不太適應。這些天他已經成功讓自己習慣這裏的潮濕和悶熱了,但不止壹次想過,要是結伴,特別是和余罪結伴的話,肯定會過得更好。
這是他最服氣余罪的地方,人家特別有經濟頭腦,以前兄弟們前腳打架,他後腳就去說和,然後是兩頭落好,打人的和被打的,都得請他意思意思。
走了不遠,吃完了,順便路邊買了壹袋包子,邊嚼邊走,屈指算來,已經過了兩周了,再有三四周就能回去了。他現在最擔心的是不知道能不能如願以償穿上警服,因為他的家境基本上屬於那種“兒女上學、爸媽吐血”的類型,對於沒有背景和能力的普通家庭,兒子畢業,只能讓爹媽再次吐血。
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所有他堅持得最好。
呃……他呃了聲,眼瞪著,站定了。看到了壹副親切的景象。
面前不遠的街邊,在打架,那是對他來說無比熟悉的活計。三個打壹個,那壹個頂在墻上,護著頭,偶爾還能還上壹拳壹腳。
廣州幾乎就是個犯罪之都,這鬼地方聚集了上百萬的流動人口,每天坑蒙拐騙偷搶的人如過江之鯽。大白天搶金鏈搶錢包的搶了就奔,夜幕下野雞和砍手黨成群結隊出沒,碰到這些人根本不用運氣很好,火車站這壹帶無時無刻不在上演著。相比之下,山西省那地方,簡直就要成人間天堂了。他沒答理,往嘴裏扔了個包子,看到被圍的那壹位小腹了挨了壹拳,稍稍彎腰,反而乘機反手壹肘,敲退壹個瘦個子時,他異樣地道:“喲嗨,有兩下,匕首攻防反肘。”
“不對呀?出手怎麽這麽熟悉?”他訝異看著不遠的戰團,被圍的那壹位,穿著牛仔褲,擡腿踢人都是皮鞋鋥亮,留著長頭發,看不清表情。應該不是認識的人,他不想惹事,又前行不遠,那人跳出了戰團,沒有跑,猛地壹個回腿,直踹跟上來的人壹腳,那人吃痛捂著襠部,蹬蹬蹬連退數步。
踢蛋踹雞,這行雲流水的招數怎麽這麽熟悉?熊劍飛又壹驚,想起了壹個人,他還沒反應過來,那人認出他來了,吼了句:“傻看什麽?幫忙。”
“噯。”
熊劍飛興奮地扔了包子,是余罪,真他媽有緣,他樂歪了。壹個高彈跳,人像出膛的炮彈直沖上來,壹個人打三個勉強,兩個打三個幾乎沒有懸念,壹沖拳直沖鼻梁、狠環臂直勒上去,兩個追打余罪的瞬間被放倒了。
放倒了就沒好事,大腳丫咚咚直踹,那兩個南方人吃痛呻吟翻滾。
“快走。”
余罪拉著打得興起的熊劍飛,拔腿就跑。熊劍飛來不及問,跟著飛奔,兩人沿著三元裏的大道奔著,鉆進了小胡同,左壹拐、右壹拐、再左壹拐……拐得熊劍飛快暈菜了,不料眼前壹亮,轉到大道上去了。余罪伸著手攔著出租,拉著熊劍飛上車,壹溜煙跑了。
剛剛打過架的地方,地上躺的三位,此時呻吟著,吃痛起身,互攙著,揀著近路溜了。旁觀好多當地的居民指指點點,又是大嘆這治安實在夠嗆,人都跑完了,才看見警裝的巡邏隊來了。
不遠處壹輛標致車裏,剛剛開始壹天工作的高遠的王武為倒是欣賞了壹場精彩的對決,王武為合上DV,有點不解地道:“這誰呀?壹號怎麽上手了。”
“1號是比較老實的壹個,這些天在貨運站幹得很穩當,難道是,和那壹位碰面了?”高遠問。
對於監視的幾位,行動組不知道名字,每個人用代號代替。這位壹號醜哥在他們看來是其中比較踏實的壹個,可沒料到踏實的還有這麽兇悍的壹面。高遠持著對講問著家裏,各自的方位沒有什麽變化,在這個大都市裏碰面可沒那麽容易。他詢問時,王武為回放DV,冷不丁“咦”喊出來了,把屏幕放到了高遠面前:“妳看……面熟不?”
“這是……”高遠細看時,被追打的這位,染著半黃的頭發、牛仔褲、灰襯衫,可頭發下的半邊臉現出後露出原形了,高遠驚訝地道:“咦?8號?這家夥怎麽會在這兒?”
他焦急地回問家裏的監控,可不料信號還在離機場不遠的壹家如家酒店,本來機場混跡不久就住進酒店的8號就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現在倒好,信號和人,徹底地剝離了。
“宇婧,有個新情況,妳整理壹下報給杜組長……”
兩人商議了下,王武為把無意中發現的這個情況匯報回去了,時間過得不到壹半,當初這個認為簡單的任務開始變得不簡單了。那個胖3號生活所迫,自打吃了街頭老千壹筆錢頓悟了,現在開始在廣州街頭當流竄老千了。9號和11號,還是滿大街貼小廣告,還有壹位消失在帝豪夜總會,具體情況到現在沒有摸清楚。現在倒好,這個信號剝離的八號,也不知道脫出視線已經幾天了。
“我覺得要出事呀。”高遠發動車時這樣道。
“出什麽事?”王武為問。
“學好三年,學壞三天,妳說出什麽事?我怎麽覺得許處是把這夥人故意扔這兒,讓他們自學成材呢。這地方可是犯罪速成班啊!”高遠道。
王武為噗地笑了,他深以為然,可無能為力。
……
打車錢花了四十多,下車時已經站到了如家酒店的門口。付了車錢,回頭時熊劍飛還壹楞壹楞的,不解地盯著余罪。這家夥打扮的不男不女,本來挺陽剛的,頭發染成黃的了、衣服穿成艷的,土逼打扮成傻逼了,再抹點口紅就成街頭野雞了。
“妳……妳咋成了這樣?”熊劍飛痛心地問著,對於男人的流落可以理解,墮落可就不能理解了。
“這樣別人認不出來了啊。”余罪笑了笑,壹抹腦袋,發套摘了,還是個平頭學生的樣子,這樣子勉強讓熊劍飛能看過眼了。余罪拉著他進酒店,熊劍飛卻是緊張地又問:“幹什麽?”
“去我家坐坐呀?”
“妳住這裏面?”
“啊,住好幾天了。”
“啊!?”
“不要張這麽大嘴,媽的幾天沒刷牙了!?”
余罪的輕描淡寫熊劍飛震驚了,他張口結舌地看著余罪,果真發現不同了。
墮落果真比流落好過了點,別說人穿得倍兒精神,湊近聞聞身上還有香水味,再擡頭看看這樓宇,可不得讓熊劍飛感嘆人比人得被氣死。起點是壹樣的,可看人家過得什麽生活!?
“走吧,洗個澡,給妳買套衣服……哎,狗熊,妳見其他人了嗎?!”
“沒碰見。”
“這段時間妳怎麽過的?”
“在火車站扛貨。”
“累不累呀?”
“能不累呀?壹個麻包二百斤,妳試試,壹袋才算壹塊錢。”
“呵呵……平時說妳傻妳不信,碰見兄弟我,好日子就來了。”
摟著老實巴交的熊劍飛回了酒店,開了門,和兩頭漏風、滿河道臭氣的橋洞下相比,壹下子恍如進入了天堂,熊劍飛那叫壹個興奮,不客氣地拿著房間放著的水果啃著,邊啃邊脫,鬼叫狼嚎地鉆進衛生間洗熱水澡去了。
壹個愜意的熱水澡,裹著浴巾出來時,熊劍飛吃得還不盡興,又掰了串香蕉,盤腿坐在床上啃上了,標準的動作是牙咬著壹剝皮,壹塞就進去壹根。他愜意地吃著,看余罪對著鏡子在抹著紅……不對,紅藥水,額頭被人幹了壹家夥,青腫了。
這才想起了剛才的驚魂,他邊吃邊問著:“余兒,剛才那幾個人怎麽追打妳?”
“想知道原因?”余罪笑著問,指指桌上放的壹個錢包,邊抹藥水邊道:“那,還不因為它。”
“他們搶妳!?”熊劍飛問。
“錯了。”余罪笑著道,回身,靠著桌子站定,看著熊劍飛,笑瞇瞇地道:“妳要把主賓語換過來,就是正確答案。”
“妳……搶……他、他們?”熊劍飛眼睛慢慢地睜大了,嘴裏的吃食忘記咀嚼了。他看著穿得花裏胡哨的余罪,看著住得這小康之地,霎時間明白了,過得這麽舒坦,八成沒幹好事。這好像比自己幹了壞事還讓他生氣壹般,瞪著眼,虎著臉,氣著了。
對於腦筋簡單的人洗腦比較容易,熊劍飛就屬於那類被忠誠、正義、誓言洗腦的壹類人。余罪像故意刺激他壹樣拿起錢包,笑著壹扔到床上道:“瞪什麽?沒妳這個幫兇我今天還得不了手呢。那,自己拿……裏頭好幾千呢。”
噗壹下子,熊劍飛把嘴裏的東西全噴出來了,粗喉嚨楞是被滑溜的香蕉給噎住了,拿起錢包吧唧砸向余罪,跟著生氣地要和余罪決裂,蹬蹬蹬幾步往外走,開了門卻是腿壹涼,低頭壹瞧還裹著浴巾呢,臟衣服早被余罪扔水池裏了。他百般無奈,又回到房間裏,蹲到床邊,半晌無言,恰如被施暴後良家女,那委屈勁,就差咧開嘴號啕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