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顏將老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3
太原市的景區不算多,不過當余罪問林宇婧去哪兒時,才發現這位生在長在本市的林姐姐,居然只去過動物園和碑林,還沒有他這個外地人上學時翹課去過的地方多。嗤笑了壹番,連林宇婧也有點羞於啟齒了,沒怎麽刻意地去選地方,就選了離塢城路最近的雙塔寺。
插科、打諢、歡聲、笑語,脫下了警服、換上便衣、關掉了手機,輕快的駕著車,聽著余罪說著反扒隊的趣事,壹眼望去川流不息的行人車輛,那心境果真又是壹番情景。
佛珠、小卡、佛像、玉佩,寺前像集市,兩個人牽著手挨著攤點走過,林宇婧對於很多事免不了好奇,警營裏單調的色彩、枯燥的工作,哪有市井裏這些抑揚頓挫的吆喝,以及形色各樣的人討價還價有意思呢?
在壹個攤點上發楞時,冷不丁余罪不見了,她回頭時,甚至緊張了壹下下,四下張望。她個子很高,也看得更遠,不過沒有發現余罪,肩上被人拍了壹下時,驀地回頭,嘴邊伸來了個異物,她壹緊張,差點下意識地防守反擊。
是壹串芝麻糖葫蘆,她笑著接下了,看著余罪:“去哪兒了?”
“去那兒了。”余罪壹指,壹個老式的糖葫蘆攤。
“妳以前來這兒玩過?”林宇婧問道。
“啊,閑的沒事,幾個人約上,從濱河路跑到這兒,再跑回去,壹天時間就打發了。”余罪道,那嚴肅表情絕不是假話,能閑到這程度,又把林宇婧逗笑了。她拿著糖葫蘆,卻不知道該不該像普通人那樣毫無形象地放到嘴裏大嚼,偷偷地看了余罪壹眼,他就那麽啃著,於是她也嘗試著,小心翼翼地咬了壹口,很軟、很粘,不過很甜,壹下子能甜到心裏的那種感覺。
寺不大不小,對於文化底子並不深的觀者,頂多能看到高聳的塔尖和磨盤大的青石臺階贊嘆了壹番。這裏的人流都向內院的大雄寶殿匯聚著,兩人信步也跟著人群進去,那裏開發得不錯,金光熠熠的佛身肅穆莊重,堂前滿爐的香火煙霧繚繞,輕柔明快的佛吟充斥於耳。林宇婧仿佛頓有所感似的,要學著那些香客在佛前叩壹次首、燒壹炷香。
有黃衣袈裟僧人在稽著首,向香客們分發著香枝,余罪攔也不及,林宇婧已經接過了幾枝粗大的香枝,燃起來,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爐中,聽著知客僧如同咒語的吟唱,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不知道默禱著什麽。
“哎呀,這傻娘們,又要挨宰了。”余罪心裏暗道著,不過被林宇婧那麽肅穆的表情感染了,實在不願意破壞她的心情。換下了壹身警服的林姐,仍然褪不盡那種颯爽的氣質,短短的馬尾、線條硬朗的臉龐,在肅穆的時候,那虔誠的樣子,又多了幾分恬靜,把余罪看癡了。
心情總是免不了被破壞了,林宇婧起身時,那黃衣僧人再稽首:“女施主,香錢三百。”
“啊!?”林宇婧壹楞,氣著了,不過壹看周遭眾人異樣的目光,她按捺下了,掏著錢包,不料腕子被捉住了,有人閃身在他面前,是余罪。她以為要理論,趕緊拉著,生怕出笑話,可不料余罪很和顏悅色地道:“大師,您這兒靈不靈,哪有未顯靈先收錢的道理?”
“心誠則靈。”老僧笑道,不慍不怒。
“是心誠則靈?還是有錢就行?”余罪呲笑著。
老和尚壹楞,又笑了,像打機鋒壹般笑道:“舍得是錢、施得是心,故曰心誠則靈。”
“所以,施多少錢,也是壹片心吶。”余罪笑著,把幾張十元塞給僧人,壹合十贊道:“大師出世高人,佩服佩服。”
深深壹躬,引得不少香客側目,余罪卻是拉上林宇婧就跑。林宇婧生怕被人叫住不好意思,可奇怪了,居然沒事。奔出了殿外林宇婧笑著問:“妳給了人家多少錢?”
“三十。”
“這麽少?”
“不少了,這廟裏黑呢,才幾年,香火錢都翻幾倍了。”
“給三十人家不生氣呀?”
“瞧妳說的,我都贊他是出世高人了,他好意思嚷我還欠他二百七呀?”
余罪正色壹道,惹得林宇婧笑得花枝亂顫,踱出了寺外,再坐到車上時,看看時間卻是尚早,林宇婧問著:“去哪兒?”
“天龍山,登山去?”余罪隨口提著建議。林宇婧直接駕車起步,向北郊駛來,余罪卻是好奇地趁此機會問著:“哎,林姐,妳剛才禱告什麽呢?”
“不告訴妳。”林宇婧道,投過了神秘的壹笑。
“妳趕緊告訴我,妳還沒準拜得對不對涅?菩薩裏和咱們警察壹樣,也分職責的啊,妳求平安去求上送子娘娘了,那不亂套了?”余罪道,惹得林宇婧呵呵笑著,伸手要給他壹巴掌,他壹縮脖子,不過沒打過來,那手卻握在檔桿上,壹加速,嚇了余罪壹跳。
就沒告訴他,余罪卻是玩興甚濃,沒走多遠又忘了。到了山腳,擡眼望去高聳入雲的天龍山,如織的遊客卻是已經迤邐開始往山下走了,這樣的地方余罪卻是稍有躊躇了,問林宇婧道:“上不上,有點高了。”
是有點高了,林宇婧都高過他壹拳頭了,余罪總能在她面前感覺到那種不該有的威壓,這姐們就放到太原警校那群兄弟裏壹點也不遜色。
“上!”林宇婧壹別褲腳,叫著余罪往山上跑。
前兩公裏健步如飛,妳追我趕,腿長步快的林宇婧每每回頭嗤笑余罪跟不上。
中間的三公裏,兩人都有點氣喘籲籲了,偶爾小憩,兩人喘著氣,互視著,像互不服氣,剎那間又在同壹時間奔出去,再跑幾百米,又這個樣子互視著,然後互不服氣,再搶著往前奔。
這也是余罪唯壹的優勢了,不過在兩人的比試中顯得並不明顯,就即便後勁發力,也沒有拉開林宇婧多少距離。他在登上山頂的時候,停下來了,伸著手,拉著在汗流浹背,氣喘籲籲往上爬的林宇婧。林宇婧扶著膝,異樣地看了余罪壹眼問著:“可以啊,我在特警隊六年可是天天跑五公裏,居然落到妳後面了。”
“啊,光在特警隊就呆了六年?”余罪嚇了壹跳。
“可不,那時候我們隊部在西郊,市區輪流值勤,壹到年節,直接進駐要害部門……後來退役,我們大部分也沒什麽可選的,不是去了緝毒上,就是到刑偵上。”林宇婧俯身作了個俯臥撐,又做幾個擴胸和後仰動作,斷續地道著。等站直嘍她才發現余罪壹直直勾勾地盯著她,她笑著道:“又傻看什麽?”
“哇,太摧殘人了啊,六年!?美女都被摧殘成悍妞咧……”余罪好可惋惜地道著,林宇婧壹聽話裏有刺,伸手要擒拿,余罪機靈,壹閃身,壞笑著奔上山巔了。
林宇婧歇了口氣,跟著也上來了,此時,壹抹美輪美奐的夕陽掛在天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西沈,綿延的山、林立的樹,像灑了壹層金色,亮得耀眼,卻並不刺眼。
林宇婧此時心胸大開,臉上蘊著喜悅,由衷地贊道:“好美,真想奔過去擁抱!”
“好美,我也想擁抱。”余罪側頭,斜斜地看著林宇婧,壞壞地道。林宇婧知道他在說什麽,壹屁股坐到山石上,解了馬尾,任憑山風吹拂,笑著看著余罪道:“這麽好的景色,別煞風景啊。”
“沒有人哪來的風景?最美的不是景色,是人。”余罪笑著,揀著石頭坐下,難得他心細,還帶著水,遞給林宇婧壹瓶,擰開蓋仰脖壹口。林宇婧想說句什麽,看余罪同樣享受的表情時,她咽回去了,有些時候男女間淡淡幾句曖昧會很有意思,總比板著臉強,是吧!
抿了口水,全身汗濕,歇時卻覺得神清無比,林宇婧嘆著:“我決定了,以後要心情郁悶,就來爬天龍山,哎余罪,妳陪不陪我?”
“咱們過得不壹樣,我是心情好了才來爬山。”余罪道。
“那妳心情不好了幹什麽?”林宇婧問。
“心情不好了在家睡覺,壹睡著了,什麽都忘了,就像在警校時候,郁悶了,叫上兄弟幾個,喝個爛醉如泥,睡哪兒都不知道,不過壹覺醒來,就什麽都忘了。”余罪道。
林宇婧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看著余罪,在余罪也看向她時,她言道:“可我總不能跟妳們壹樣沒品吧?緝毒上這幫兄弟們也是,平時還像個警察,壹喝多了,又哭又鬧,跟小孩壹樣,妳哄都哄不回家。”
“那妳找點妳喜歡的事啊,比如我爸,我就特別佩服他老人家,壹天不知道跟那些買水果的拌多少嘴,可晚上回家,他就開始幹自己喜歡的事了,把當天零的整的,哇,好大壹堆錢數數,壹遍不行數兩遍,數清楚,算利潤,高興得能跟我重復幾遍。我跟我爸說了,就那麽點錢,數那麽清有意思嗎?咦,我爸說了,爸數的不是錢,數得是成就感……哎喲,我發現我爸他說得太對了。”余罪笑著道,惹得林宇婧也跟著樂,當奸商的,自然看著錢開心了。
不過她還是搖搖頭,故意為難余罪似的道:“也不行,那是妳爸的方式。”
“我是比喻,幹點喜歡的事啊……妳不會沒有喜歡幹的事吧?”余罪異樣地問。
“哎,還真沒有。”林宇婧突然很失落,揶揄道:“以前不覺得,現在越來越覺得無聊,每天就盯著通訊儀器,每天就想著怎麽定位那些嫌疑人,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就偶爾休息,腦子裏也都是案子,總盯著手機,生怕哪壹刻響起來,又得馬上歸隊……我十八歲進隊,壹不小心,都十年過去了……”
她揶揄地、輕聲地、以壹種落寞的口吻說著,余罪在她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那美好的風景,那壹輪金色的夕陽,已經沈下去了壹半,哦,也像她,那麽美,美得讓人心醉。
“如果喜歡的事也不行,那這樣……”余罪思索的表情道,林宇婧的目光被吸引過來時,他卻粲然壹笑接著說著:“再想個方式,找個喜歡的人,然後兩個人壹起,就能發現許多都喜歡幹的事。”
余罪謹慎而嚴肅地道著,林宇婧對於余罪要說的話毫不意外,這家夥不止壹次在言語中調侃她了,她沒露什麽表情,不過她也沒想到余罪的臉皮能厚到那個程度,直接自我介紹著:“妳越等越耽擱,其實好男人不少,比如我就算壹個……妳笑什麽?要論起失敗的人生,我差不多要屬於最成功的壹位,從這個角度上講,我也屬於成功男士吧?哈哈。”
林宇婧撲哧壹笑,笑著直捂住臉了,她實在不知道該對這位厚臉皮的求愛者說句什麽。余罪也樂了,笑著兩眼都瞇成壹條線了,又過壹會兒,兩人的距離更近了些,背靠著背在說著什麽笑話,夕陽西下,沒有來得及去天龍石窟,不過他們倆,又何嘗不是山巔上最美的那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