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難得相聚

　　勁松路的胡同不寬，不過對孫羿來說，只要夠車寬的地方就能過去，不夠車寬的地方，擠著也能過去。進胡同時，他沒有放慢車速，反而跺了壹腳油門，車嗚地躥進了胡同，兩個急拐彎，然後嘎吱，壹個急停，又是嗚地飛躥進隊裏，“嘎”車停了，車上幾只手，吧唧吧唧直往他腦後勺招呼。
　　“坐妳開的車，老子得少活十年。”
　　“就不會穩點是不是？”
　　“讓邵隊看見，等著抽妳小子。”
　　趙昂川、李航、周文涓從車裏下來，兩位老刑警罵罵咧咧的，不過下車時看車和臺階，和鄰車，相距都是恰恰的十公分，幾人心裏又是暗嘆著這貨的駕技真不是壹般地好。
　　當然不是壹般地好了，孫羿拍門下車，不屑地道：“這算什麽？沒有輪距寬的路我都走過。”
　　“沒有輪距寬怎麽走？”周文涓不解了。
　　“壹只輪在地上，壹只輪在墻上唄。”孫羿笑著道，惹得那幾位老警又是揪他耳朵，他快跑幾步，進單位了，不過馬上又出來，拉著眾人壹起到了食堂吃飯。
　　二隊的食堂很特殊，正常情況下都是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快餐，因為這些出警的、解押的，歸隊根本沒個準時，甚至於晚上吃飯的時候比白天還要多。幾人進去時，小餐廳裏已經坐了壹半，平時沒這麽多人的，快過年了，手裏該結的案子都急著結了，暫時結不了的，只能放放了，氣氛要比平時輕松了很多。
　　這不，張猛、熊劍飛、李二冬壹桌，二冬這次進隊，很快就融入到這個團隊裏了，另外壹組卻是個不久前剛剛入隊，大家還不熟悉的董韶軍。他本來準備和張猛那組坐的，不料被指導員叫了壹聲，端著飯盆，坐到了這壹桌上，坐下時，他向指導員和解冰笑了笑。這個隊裏，現在最耀眼的警星當屬解冰了，進隊半年，大大小小參與了十余例案子，早被隊長當成骨幹使用了。
　　反觀其他幾位同學就有點不入眼了，周文涓不太說話，多數時候和隊裏那位女內勤在壹起。孫羿卻是嘴巴閑不住，逗逗這個，搭訕那個，都沒有理他，最要好的哥們吳光宇跟著隊長出勤沒回來，他這吃飯就沒伴了，瞅瞅全場，蹭到李二冬這桌上來了。
　　這桌也是沈悶得緊，張猛和熊劍飛保持在警校就養成的優良傳統，壹吃起來那叫壹個狼吞虎咽，而且吃的時候心無旁騖，滿嘴塞著食物嚼，根本顧不上說話。孫羿坐到了李二冬旁邊，努努身子問著：“二冬，過年妳值不值班？”
　　“值啊。”
　　“要值班可就回不了家了。”
　　“回家也沒意思，還不如擱單位呢。”
　　“單位也沒意思，妳看看這壹個壹個，都有點變態……除了談幾句案子，人話都不會說幾句了。”
　　孫羿小聲道著，李二冬瞥眼瞧了瞧，確實如此，這個隊裏的氣氛即便是最好的時候妳也會覺得很沈悶。辦案是小組制的，接案都是重案，最不濟也是普通刑警隊解決不了的案子，哪張臉上隨時都可能看到憂心忡忡，工作壓力這麽大，氣氛就想活躍起來也不可能呀。
　　這壹點他很理解，而且現在也開始慢慢習慣了，不過孫羿卻是牢騷不斷，問著李二冬道：“冬啊，妳們在反扒隊怎麽樣？說起來妳們幾個都是升遷最快的，妳受了傷提了提可以理解吧……鼠標那狗日的也提副主任科員了，在分局混得不賴。”
　　“呵呵，標哥壹向混得不賴。”李二冬道。
　　“對了，還有余賤人，靠，居然外放當派出所所長了。”孫羿無比羨慕地道，那種海闊天空的生活是他期待已久的，可恐怕沒有機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他看李二冬老是這麽笑而不答，小聲地又問著：“冬啊，妳們在反扒隊，也是這麽悶？”
　　“那不會，這兒都是清壹色的刑警，那裏大多數是協警，裝備和經費不敢講，不過氣氛嘛，那可好得了不得。我們在反扒隊，壹周時間裏，有壹半擱外面吃飯，基本沒吃過食堂。”李二冬道，在說起反扒隊的生活，依然讓他臉上蘊著壹份溫馨的笑容，即便那裏發生過讓他刻骨銘心的事。
　　哇，這把孫羿給羨慕的，直撇嘴巴，本來話題出來了，想聊幾句的，不料他看到張猛和熊劍飛時，那倆貨還在狼吞虎咽，就即便擡眼看別人，嘴裏也是嚼著。孫羿不入眼地努努李二冬，示意他看這倆草包，李二冬笑了笑，兩人眨巴著眼，這是在學校時的小動作，那是要憋壞水了。在這個上面孫羿不是強項，他慫恿著李二冬，李二冬想了想，換了個話題，稍稍放大了聲音問著：
　　“孫羿，考妳個題啊……是個蹊蹺的案子，妳試著挑戰壹下自己的智商。”
　　“哎，好嘞。”孫羿道，配合得很好。
　　“某日，有壹個女人急匆匆地去派出所報案，稱自己被強奸了。”李二冬道。他看了看四周，這個氛圍妳壹說案子，都會撩起其他人敏感的神經。剛壹開口，他就看到解冰蹙眉了，李指導員註意了，不過了解李二冬什麽貨色的張猛和熊劍飛根本沒答理，他知道這貨講案子絕對不行，講黃段子還差不多。
　　李二冬沒理會這些，他接著道：“派出所按慣例詢問著案發時間，經過，以及對方的長相，這位女事主描述得很清楚，根據描述，也很快地抓到了嫌疑人，按照本案的處理流程，接下來就該到鑒證或者醫院做分泌物檢查了……可沒承想，到取證的時候，那位女事主卻是死活不願意脫衣服讓提取分泌物證據。妳們說為什麽？”
　　“妳才進來幾天，妳懂個屁。”熊劍飛不屑地道，張猛深以為然。不過指導員卻道：“這種案子，女受害人都要有壹個心理適應期，得做好說服工作。”
　　解冰想說句什麽，不過他馬上閉嘴了，似乎覺得案情不應該這麽簡單，最起碼讓李二冬關註的案情不會這麽簡單。李二冬笑了笑，問孫羿道：“孫羿，妳說為什麽？”
　　“不會是賣淫的，身上不止留了壹個人的分泌物吧？”孫羿充分想像道。張猛呲笑了，旁邊有人聽到的也笑了，趙昂川接了句茬道：“現在的強奸案比殺人案還難辦，四隊就發生過前腳報案，後腳撤案的事，還有當庭翻供的事，他來壹個處女朋友的說辭，什麽問題也遮住了。”
　　“走題了，我的問題是，為什麽女事主不願意脫衣服讓檢查？”李二冬道。
　　“難道她長著不應該是女性的器官？”孫羿又道，惹得幾位刑警笑了。不過張猛和熊劍飛不屑了，兩個人互視壹眼，知道是同學故意給妳添堵，兩人不約而同，往嘴裏狠狠地塞了壹根食物嚼著，得意地瞧著李二冬和孫羿，那意思是在說，哥的神經已經無比強悍了。
　　確實強悍，孫羿敗下陣來了，他問著李二冬：“到底為什麽？”
　　“很簡單啊，那位女事主為什麽不願意脫衣服接受檢查呢？……這個問題，在警察多方詢問下知道原因了，原來很簡單……”李二冬故意道著，看著張猛和熊劍飛，又看看不經意在聽著他說案的同事，他慢條斯理地端著飯盆，說出結果來了：“原來根本不需要脫衣服檢查，那女事主很不好意思地說，他就射在我嘴裏，幹嘛非要脫衣服檢查呀！？”
　　四周的空氣隨著謎底揭曉壹滯，孫羿楞了下，瞇眼齜牙，哈哈笑上了。張猛壹楞，被答案噎住了，熊劍飛壹個不防，噗地噴笑了，壹噴壹嘴飯飛出來，早有防備的李二冬壹側身，端著飯盆就跑，孫羿就慘了，結結實實被噴了壹臉。張猛本來被噎住了，這麽壹刺激，劇烈地咳嗽著，然後伏著身子笑。四周的同事被這幾個貨逗得，都忍俊不禁地笑了。
　　“狗熊，尼馬我今天要掐死妳。”孫羿抹著壹臉飯，隔桌就掐上來了，熊劍飛的粗脖子根本不怕掐，他邊擋邊解釋著：“能賴我嗎，我們正吃著，老二說往嘴裏射……故意的不是。”
　　壹說這個，本來沒當回事的，心裏膈應也吃不下了，指導員又氣又好笑，他訓也不是，摻和進來說也不是，偷笑著，端起飯盆走了。領導壹走，那幾位嚷得更兇了，狗熊給孫羿道了歉，換了壹份飯，又被訛著答應洗衣服，孫羿才氣咻咻地放過了他。
　　再坐下來時，作怪的李二冬卻是已經偷笑著和董韶軍坐到壹桌上了，壹餐廳人，被幾個害蟲攪得食欲頓消。解冰卻是很火大地瞪著李二冬，那是壹副欲說還休的表情，這貨在醫院同情得妳想他快點好起來，可壹旦好起來，妳又巴不得他再住到醫院，永遠別出來。
　　咦？也有意外，李二冬看到了董韶軍，依然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細嚼慢咽著，翻著手機上的資料。進隊後，他壹直就這個樣子，和以前比像換了個人壹樣，孫羿和熊劍飛湊上來了，要找李二冬的麻煩，不料李二冬指指董韶軍，這無動於衷的表情和作態，把那兩人也異樣地停下了。
　　“燒餅，以前妳不最反胃嗎？怎麽現在壹點反應也沒有？”孫羿笑著問。
　　“妳個貨失蹤了大半年，躲哪兒去了。”熊劍飛也發現不同了。
　　“躲到壹個研究所去了，學習了半年多。”董韶軍笑著道，補充著：“沒什麽奇怪的，那個研究所就是研究排泄物的。”
　　“是不是？這麽拽？什麽研究能把妳變得這麽強悍。”李二冬驚訝道。
　　“西安市第四痕跡研究所。”解冰補充了壹句。放下勺子，估計不準備吃了。
　　“對，主要的課目就是大便、尿液……其實排泄物沒有妳們想像的那麽惡心和恐怖，在日本，女體盛裏有壹道絕味，就是大便作的。”董韶軍道，好壹副儒警作派。
　　“有嗎？”解冰也楞了。
　　“絕對有，我看過詳細的資料，作法是找幾位漂亮的女人，必須是處，連續兩周主食水果，然後用她們的大便和著糯面搓成小丸子，就成了女體盛裏面富含維生素的壹道名菜。”董韶軍笑著道，向凜然聽著的李二冬挑了挑眉毛，見兩人瞪著眼緊張了，他又補充：“這東西其實像妳嚼大米那種感覺，軟、香、甜、糯……瞧妳嘴邊的，還留著呢。”
　　李二冬毫無征兆地壹呃，仿佛他剛吃的是那玩意，壹伸脖子，壹扔飯勺，罵上了：“尼馬故意的，不讓我吃飯是不是？”
　　熊劍飛卻是大仇得報，惡狠狠地道：“活該！”
　　“算了，我也不吃了，以後誰吃飯時候再談排泄物，誰就是王八蛋啊。”孫羿苦著臉，推開飯盆了。周遭的同事都吃吃地笑著，不過大多數可都沒胃口了，解冰更不用說了，匆匆起身，直接洗飯盆去了。這壹餐廳，就剩下哥幾個了，都愕然地看著董韶軍。得，瞧人家才叫兇悍，嘴裏說著排泄物，吃得卻是慢條斯理，實在讓兄弟對他佩服得無以復加了。
　　“燒餅修煉成妖了，看來只有把余賤叫回來才能鬥過他。”張猛道，和眾兄弟商議著，孫羿點頭稱是，李二冬卻道：“羊頭崖離市裏多遠……哎對了，他都上任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見回來過。”
　　“回來過了，我聽老駱說，正勾搭緝毒上壹警花呢，哪顧得上咱們。”孫羿道。
　　“完咧，女人是毒品吶，壹沾上，肯定把兄弟們忘光了。”熊劍飛道，這句話讓光棍兄弟們頗有共鳴，他又道：“快過年了，得把他弄回來請客呀，好歹也提幹了，副的、掛職的也算個所長呀！？”
　　“附議，得猛宰啊。”董韶軍道。
　　“壹邊去，以後誰吃飯敢叫妳。”李二冬苦著臉道。
　　“不叫正好，省得訛我掏錢。想宰余賤可沒那麽容易，得咱們群策群力才成。”董韶軍強調道，其實他也很想見那位遠赴鄉下的同學，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而已。
　　正商量著，有人奔進餐廳了，壹進門見是周文涓，兄弟們的話題壹下子文明了不少。而奇怪的是，老是板著臉的文涓難得見這麽燦爛的笑容，她進門時停下了，笑著道：“妳們不會在討論余罪吧？”
　　“耶，妳咋知道？”熊劍飛異樣了。
　　“猜得唄，想不想他？”周文涓笑著道，難得這麽輕松的口吻說話。
　　“想他，切，那是犯賤。”孫羿道。董韶軍卻是稍有失落，直說這個賤人也不來看看他，張猛和熊劍飛卻是搶著道，非常想，自從哥們學藝歸來，老想摁住余罪揍壹頓了，誰知道這家夥先進醫院，後回鄉下，搞得壹直無法如願。七嘴八舌壹說，就沒壹句好話。
　　周文涓的臉色越笑越燦爛了，壹掀厚厚的布門簾，有個聲音隨著冷空氣灌進來了：“真掃興，大老遠來了準備請請妳們，就聽了這麽壹堆負面評價。”
　　應聲而入的，可不是余賤是誰，壹身警服，歪扣警帽，冒火地捋著袖子進來了，壹室皆靜，都癡癡地瞪著余罪。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對於余罪被貶到那麽遠的地方，都有點不忿，私下裏討論還沒準余罪給郁悶成什麽樣子呢？
　　看來低估余賤的承受力了，這哪像郁悶了的樣子，穿著警服在鄉下還沒準怎麽耀武揚威呢。眾人楞著，似乎記憶還停留在醫院那壹刻，余罪粲然壹笑，對著周文涓道：“看看，我的氣場壹出來，嚇得他們屁都不敢放壹個。”
　　壹下子全動了，嗷壹聲轟上來了，李二冬興奮地蹦了老高，和余罪抱了滿懷，孫羿也撲上來了，張猛和熊劍飛上來就摸臉掏蛋襲胸，極盡調戲之能。余罪奸笑著坦然以受，對著站著看的董韶軍道：“燒餅，把妳關哪兒訓練去了，練得這麽深沈。”
　　完了，這壹問引得李二冬神往地道，排泄物研究所，知道不，專門研究便便滴。孫羿也凜然道，壹邊看便便，壹邊往嘴裏吃，妳能辦到嗎？熊劍飛卻是得意地和余罪道著，妳知道屎能吃嗎？答案是能吃，不信妳問他。
　　董韶軍似乎已經習慣了別人用另類的眼神看他，從事的這份專業，就同事很多地方都未必能盡然理解，這個專業比法醫還讓人膈應。他看到余罪驚愕的眼神，笑了笑道：“要不別算上我了，省得妳們吃飯都嘔出來。”
　　喲，傷自尊了。眾人齊齊閉嘴，有點不好意思了。余罪上上下下看著董韶軍，之前他就知道了，許平秋把這群哥們扔到了不同的地方，數月沒下落的就是董韶軍，看來也是從事旁人難以理解的工作。思忖了片刻，余罪壹笑，搖頭道：“妳想溜都不行，以後請客別人不帶，壹定得帶上妳。”
　　這話說得透著親切，不過下壹句就難聽了，余罪壹瞧虎視眈眈的眾人又道：“燒餅，吃飯時候把妳專業給他們講講，最好都沒胃口，咱倆吃。”
　　董韶軍壹楞，旋即笑了，眾人臉拉長了，這才省得，余兒的賤性不是減了，而是又有了長足的進步。妳壹拳、我壹肘，他壹摟、妳壹抱，又恢復了曾經的那種親切。簇著出門時，熊劍飛說了，兄弟裏少個了漢奸，那貨現在好像發了，不待答理兄弟們。孫羿卻是道著多了位兄弟，指的是周文涓，周文涓笑而不語。可不料又有壹位不請自來的兄弟，車裏等著的李逸風奔進來了，余罪正要介紹，不料李逸風早被這幹刑警的氣場震得目瞪口呆，特別是威風的張猛、兇悍的熊劍飛，他緊張而又興奮地握拳在胸前，看著熊劍飛嚷著：
　　“哇，所長，妳這麽多兄弟吶……看來跟妳混對了啊。噯，這位大哥，小的李逸風，羊頭崖鄉派出所民警，余哥屬下，您老怎麽稱呼？”
　　大驚失色地壹嚷，興奮地挨個自我介紹，壹下子認了壹堆哥哥，這家夥人來熟和人來瘋，立時就稱兄道弟，哎喲，那臉皮厚的有直追余罪之勢。
　　久別重聚，看來今天要熱鬧壹番了，不多會兒，聞風而來的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