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遠來有意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6
“標哥,妳瞅我,對警察事業壹片赤膽忠誠的,出門怎麽可能不帶上我?”藺晨新拽著鼠標。
“駱哥,妳瞧我,威風凜凜的,出門我就沒碰見過壞人,帶上我多安全。”杜雷拽著駱家龍。
這哥倆不敢纏肖夢琪,敢纏余罪,更敢纏下面這些朝夕相處的哥們了,何況這些日子摸爬滾打在壹起,現在又有協警名頭了,追了半截的案子讓人放下,可不比臨門萎了還讓人難堪。
“協警,是不能參與立案、正在偵破的案情的。”駱家龍道。
“瞎扯淡不是?抓李紅斌還是我找的線索,不告訴妳們他雞巴特別,妳們找得著麽?”藺晨新火大了,杜雷摻和了:“揍是啊,妳們說了,失足女都有人格,不能我們大老爺們沒點人格吧,讓來就來了,不想讓來了,就讓我們滾蛋。”
“沒讓妳們滾蛋。”鼠標解釋著。
“妳們都走了,留我們倆,還不相當於滾蛋了。”杜雷辯道。
“這哪兒跟哪兒呀?”駱家龍頭大了。
鼠標又是語重心長地道:“就在本市吧,還湊合,出省執法……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妳們兩個協警身份真不好辦。”
“那給我們發個警官證不就行了。”杜雷道。
這倆貨腦袋壹根筋,氣得駱家龍和鼠標牙疼了,拗不過兩人,又翻不了臉。這哥倆自打被誑到鼓樓分局,就沒少被當牛當馬使喚,無奈之下,駱家龍和鼠標壹起去和余罪說情了,央著余罪去和肖夢琪講。這事余罪通融問題不大,但肖夢琪這壹關,恐怕不好過。
樓下說的,余罪擡頭看看樓欄上翹首期盼的二位,實在於心不忍了,直朝肖政委的辦公室走去,後面那哥倆,直得瑟地擊掌相慶。
敲門而入,肖夢琪剛安排了車輛,正準備和分局長張如鵬打個招呼,余罪進來,她堵著話道:“別來說情,出省辦案妳們我都不放心,何況多這兩個活寶。”
“打擊別人的熱情不太好吧?這幾個案子,兩個活寶,比兩個幹警還管用得多。”余罪倚著門框道。
“就個掛名的協警,上案子不怕人家笑話啊。再說了,他倆這品行,捅出其他婁子來,我可怎麽交待?”肖夢琪道,她放下了電話,似乎不準備通融了。
余罪輕輕地掩上門,坐到了她面前,盯著,盯了好大壹會兒,肖夢琪撲哧壹笑斥著他道:“耍賴是不是?”
“出於對妳的尊重,所以來請示妳,坦白地講,我倒認為他們在案子中,能發揮的效果比妳大,妳可以不去,他們倆,可以去。”余罪道。
“妳他……”肖夢琪被余罪後句噎住了,瞪著眼,憋不出那句臟話來。
“出了問題,把倆臨時工開除不就行了,不都這麽幹的?早點開了不省心?”余罪又道。
肖夢琪瞬間又哭笑不得了,她擺手道:“好吧好吧,妳看著辦吧,不過我醜話說前頭啊,出了事,別再來找我說情。”
“謝謝啊,肖政委。”余罪道,伸手,握勢,肖夢琪沒接,余罪笑瞇瞇地道:“怎麽,不準備合作愉快?多兩個拼命幹活的,又不是壞事。”
“別酸了,趕緊準備吧。”肖夢琪擺手道,拿起了電話,不料余罪壹摁,看著她,她不解地看著余罪:“什麽意思?”
“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請示,做到了再說,比說了做不到,效果會更好。”余罪道。
想了想,肖夢琪真把電話扣下了,此時她又有點懷疑余罪是不是不確定了,她問著:“妳是不是根本不確定他們是去作案?”
“就確定的事裏也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所以,話別說滿了……妳這個年紀上副處算年輕的了,無過就是功,千萬別有過。所以,就當壹個重要線索的排查,別漏口風。”余罪笑著道。
肖夢琪壹吸氣,梗脖子,直腰,又壹次對余罪有刮目相看的感覺了,說起來,也許自己急於向上級匯報這壹案情,確定有點操之過急了。她想了想,意外地很客氣道:“謝謝妳的提醒。”
“別客氣,我吃得虧比妳多,經驗還是有的。”余罪笑了笑。
兩人剛剛緩和,又有捉急的來了,嘭嘭嘭亂敲門,壹開是杜雷,余罪剛說肖政委特批妳們隨行了,杜雷壹樂呵,興奮地道:“還有幾個記者,美女記者噯,壹起都去成不?人多熱鬧。”
“哦喲,杜蕾絲啊,這尼馬是湊熱鬧的事?”余罪哭笑不得了。
“什麽記者啊?”肖夢琪不解了。
“女記者啊,標哥相好。”杜雷興奮地道,氣得肖夢琪有把他踹出去的沖動了。
說著就來了,鼠標帶著人,兩位女人,說說笑笑的壹看就是熟人。進門壹介紹,省報社會新聞部主編和她的小編,來文,連余罪也認識,取笑著余罪道著,妳不幫我我也有辦法,看看,省廳宣傳部的批文加上妳們市局辦公室的函,不給我們點像樣的東西,我們直接找妳們領導啊。
說來說去,居然都是熟人,居然是曾經獵扒系列報道的主筆,肖夢琪的態度緩和了好多,畢竟現在給妳報道正面東西的記者不那麽好找了,不過她很難為地解釋著:“實在對不起啊,來主編,我們正要出差,要不,等我們回來。”
“肖政委,別逗我啊,我和妳們警察打交道不是壹天兩天了,查積案舊案出什麽差?就出差也是有眉目了,我們不介意隨同的啊。”來文笑著道。
肖夢琪給鼠標使著眼色,鼠標會意,趕緊道:“來姐,那出去日曬雨淋蹲坑的,可比當年咱們反扒隊累多了。”
“小看我們吧,臥底黑作坊的事我們都幹過,不比妳們差。”來文不在乎了。
“可我們現在沒有代表性的案子啊?”肖夢琪道。
“駐點蹲守,直到妳們有了。”來文笑道。
有省廳和市局的兩根雞毛令箭,來文把這幹警察可難住了。眼看著時間都快到了,肖夢琪征詢著余罪,余罪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來文,似乎在審視著說謊的嫌疑人壹樣,來文不客氣地道:“妳這人真不夠意思啊,妳要找東西,我全力配合,我請妳漏點新聞,妳是死活推托……壹點人情也不準備還我是不是?”
女人詰難有天生的優勢,怎麽聽也覺得余罪做得不對。余罪仰身起時,決定了,很嚴肅地問著:“真不是不帶妳,我們經費很緊張。”
“我們又不需要妳們招待。”來文道。
“可我們連自己的經費都不足啊。”余罪強調道。
“這個我來解決,太容易了,不就幾個人的食宿麽。”來文道。
“可車呢?”余罪攤手問。
“我們報社有車,這次是報社全力支持,新聞采訪車、商務車都可以調用。”來文道。
“那要不這樣?咱們警民聯手,來壹次化妝偵察?我們提供案情線索,妳們跟蹤采訪……不過說好,我們的費用真沒批下來,得全由妳們負責。”余罪道。
“沒問題。”來文迫不及待道。
“好嘞,準備出發……全部輕裝簡從,除必要的設備,壹律不帶,咱們全部乘報社的車,便於隱蔽,半小時後出發,都準備壹下。”余罪道,壹揮手,齊齊準備去了。
肖夢琪明白了,知道這壹大筆經費又省掉了,她尷尬地看著來主編,然後低著頭,奔著出去了。
“來姐,我怎麽有上當的感覺?”小編貌似被這群無底線的警察給驚呆了。
“趕緊回去準備,上什麽當啊,警察還不跟咱們的工作性質壹樣,逮誰宰誰,不拿好處,都不會給妳行方便。”來文壹點也不介意,聯絡著報社,匯報著這裏的情況。
報社的動作居然比警務調車還快,不到半個小時,來了壹輛商務,壹輛采訪車。又半個小時後,這壹行特殊的隊伍準時開拔,這個時候,司機納悶了,連目的地都不知道……
午後十四時,忙了大半天,飯也沒顧上吃,壹直守在錦澤苑公司的韓如瑉,終於等來了總裁視察的車隊。
門廳的歡迎條幅、走廊星海的LOGO、迎賓臺直到門廳的鮮花、還有二十多人的禮儀隊伍,這準備得在她看來,已經是相當精致了。
匆匆數分鐘人車已到,戈戰旗奔著去開車門,輕車簡從,只有兩位助理隨行的宋總讓韓如瑉咂咂稱奇。平跟鞋、普通的長褲、月白縷衫,頂多那條披肩還有點時尚感,面貌雖然精心打扮,不過以韓如瑉混跡夜總會的眼光,壹眼就能看得出,這位韶華已逝的宋總有點憔悴,遠不像外表這麽光鮮。
精心的準備,只贏來了宋星月匆匆壹瞥,和分區的經理、員工見了個面,鼓勵的話簡單講了幾句,宋總直接就被請進戈戰旗的辦公室了。
韓如瑉給總裁的助理倒了茶,安排在隔間的辦公室,出門時,恰碰到殷蓉出來,她悄悄拉著殷蓉問著:“接機怎麽這麽久?”
“拜托,咱們在集團公司頂多算這個。”殷蓉豎著自己的小拇指道,指指房間裏解釋著:“接機的都是市裏幾位領導,中午飯他們早安排好了……要不是宋總就是本省人,估計這種分公司,人家來都不來看壹眼。”
“不會吧,好歹咱們的募資也過億了。”韓如瑉道,有錢人的思考方式,妳永遠看不懂。
“星海旗下的生意,有不過億的麽?咱們算是少的了……大韓,對了,戈總問,妳和那位警察關系發展得怎麽樣?”殷蓉小聲問。
“怎麽問這個?”韓如瑉不悅了。
“可能……宋總的事還有點麻煩,可能,戈總說有必要的話,想和那邊拉拉關系,人熟好辦事唄。怎麽樣?為公司效忠的機會到了,妳不會坐視戈總為難吧?”殷蓉隱晦地說道。
“是妳讓我為難。妳覺得被窩裏談公事合適啊?”韓如瑉生氣了,壹扭身,走了,不理會姐妹了。殷蓉聳聳肩,似乎並不介意。
辦公室裏,這位擁資億萬的女富豪在做著壹件和她身份不相幹的事,仔細地、壹頁壹頁地看戈戰旗整理的東西,有關那位小警察、有關他擊退幾位保鏢的合圍,有關他主動上門講明這些情況,那些錄音她幾乎是壹字不漏地聽過,幾次暫停,緊鎖著眉頭,像是在判斷真假。
戈戰旗未敢插話,壹直保持著恭立的姿勢站在桌前,就像每天助理這樣等著向他匯報工作壹樣。面前這位,是改變他人生軌跡的壹位,否則直到現在他仍然是落魄在北京,處處遞求職簡歷的北漂壹員。
星海籌措投資公司的時候,他還是個國貿大廈裏某層看盤的操盤員,那是個處處充滿著壹夜暴富神話的地方。不過身在其中卻看得更清楚,危機要遠大於機會,壹夜赤貧總比壹夜暴富的幾率要大得多。那像壹個被詛咒的地方,經常有走進大樓,直接從頂層跳下來完成人生最後壹次飛躍的人。
他屬於幸運的壹位了,入職到星海麾下,其實同行裏沒人看好這家來自外省的公司,而他入職後也發現,這位總裁根本就不懂投資,或者,她根本不需要投資。
那像壹個魔幻的故事啊,壹個剛剛註冊不久的公司,轉眼成交上億的金額;壹個空空如也的賬戶,轉眼有數以億計的資金進入,而交易方居然都是名聞遐邇的國企,而且都是合理合法的生意,合同齊備、照章納稅,誰也挑不出任何毛病。當然,也沒人知道,是怎麽做到的。
後來,總裁的助理無意中透露,之所以選擇他,是因為他沒有任何背景。
也是後來,他發現在這種環境,沈默是最好的品格。
所以,每次的見面就像這樣沈默著,等著宋總偶爾問及壹句兩句。
看完了,宋總的臉色看不出有什麽表情,她看看壹直恭立的戈戰旗,似乎很滿意,慢慢地拔出了那個保存著所有東西的U盤,放進了精致的女包裏,壹托腮,好奇地看著戈戰旗,像是詢問。
“對不起,宋總,我沒能辦好這件事,這些人實在太難打交道了。”戈點旗低頭道,主動認錯,比領導批妳總是好壹點。
“妳沒做錯什麽,相反,妳做得很好,不管是投資,還是這件事。”宋星月道,美目眨著看著面前這位年紀不大,城府不淺的分公司經理。或許是因為同是出身寒門的緣故,她對這位口風嚴實,做事穩當的年輕人,壹直抱之以很大的期望。比如此時,都看不到小夥子臉上露出點好奇、驚訝,或者其他表情來,這才是她最喜歡的,她道著:“公司的事,既然交給妳了,我就不準備操什麽心了,底子打好,路子摸熟,萬壹實業滑坡,我希望妳這裏會是壹個驚喜……我這次回來,主要是辦點其他的小事。坐,戈經理。”
戈戰旗此時懸著的壹顆心才慢慢放下,倒了杯水,恭敬地放到女總裁面前,又小心翼翼地端著椅子,坐到了辦公桌前。此時宋星月才收回了眼光,像是漫不經心地道:“這位警察……叫余罪是吧,妳和他接觸過,感覺怎麽樣?”
戈戰旗知道,也許真正的興趣在這位警察身上……或者,在他知道的東西上。他思忖片刻道:“很精明壹個人,說話不多,但句句中要害,第壹次打交道,胡子他們失了手,我以為會有麻煩,沒想到,就像什麽也沒發生壹樣過去了。”
“這才是最精明的地方,他要真到公司鬧事,反而好解決了。恰恰他這樣不聲不響的,讓我們摸不透深淺啊。”宋星月道。
這壹點,戈戰旗早意識到了,因為不知道對方會出什麽樣的招術,所以他把能想到的漏子都補上了,包括送走人,包括派出所公關,甚至包括和市局、和警校的搭上線,就為了以防意外。誰知道最後是那樣壹個結果,人家就那麽隨隨便便地來了,讓整件事覺得有點虎頭蛇尾了。
“也許……他沒有想這麽深吧?據他所講,就是見過壹個監獄裏的嫌疑人,我們和他是個誤會。”戈戰旗道。
“如果妳知道監獄裏的那個人是誰,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宋星月莫名其妙來了句,沒等戈戰旗聽懂,她笑著轉著話鋒問:“看樣子,妳相信他,他也說服妳了?”
嗯,戈戰旗點點頭。
“作為壹個投資人,應該知道,人的品質裏最可不信的就是誠實。其實誤撞這件事可以有這樣壹個版本,事發後,他通過正常渠道對我們施壓,我們也通過正常渠道,冰釋這個誤會,很簡單,無非付出點代價,這種事擺平不難。”宋星月坐在搖椅上,慢慢地轉著,以她的經驗在描述著沒有發生的版本,這個最應該發生的版本卻沒有發生,讓她的心揪起來了,疑問的眼光再壹次投向戈戰旗問道:“可他為什麽不聲不響呢?”
“難道,宋總您要的東西,在他手裏?”戈戰旗順著宋星月的思路道。
“也許是,也許不是……還有另外壹種可能,他知道東西在什麽地方。這樣吧,我明天回老家,今明兩天,妳試著幫我約壹下這位警察,我想和他當面談談。”宋星月道,下這樣壹個決心不容易,最起碼對她現在的身份很不容易。
“好的,我馬上去辦。”戈戰旗起身道。
“就在這兒打電話約他吧。”宋星月意外地道,像監視。
戈戰旗雖有不解,不敢多問,直撥著余警官的電話,他開著免提,對話很簡短,在出差的路上,暫時回不去。掛了電話,戈戰旗生怕是個借口,又繞了幾個彎,找到了分局長張如鵬,這位分局長的回答和余罪如出壹轍,出差了!
就像故意躲著壹樣,妳要找的時候,偏偏就不在,戈戰旗扣了電話,好為難地看著宋總裁。宋總裁抿著嘴,咂咂有聲,面色懊喪,就生意上損失個千萬大單,都沒見宋總如此懊喪過。
不過戈戰旗未敢出聲,他知道,不該說話的時候,保持沈默就是最好的方式,盡管他心裏清楚,那個警察比想像中要狡猾得多。但問題是,在這種事上,他覺得最精明的方式應該是:笨壹點。
“妳出去吧,我想靜壹會兒,告訴我的助理,壹個小時後再叫我。”宋星月幾次眼光瞥到恭謹的戈戰旗,如是安排著,戈戰旗長舒了壹口氣,諾諾退下了,輕輕地掩上了門。
不過他知道,事情已經開始處理了,對於宋總這種身份,永遠是在電話上解決問題,根本不需要露面。
果然,掩住了門內傳來了斷斷續續宋總親切的聲音:……老公……是我……妳得幫我說句話啊,司法廳……我不認識誰啊……
厲害,這是要把手伸手監獄的節奏啊,戈戰旗心下凜然,不敢往下聽了。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樣的是非,最好的方式是: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