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從頭細數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6
2日,特勤各檢查站如臨大敵,畢竟是節日安保,還真怕那持槍的歹徒從哪兒冒出來,不過最終證明是多慮了,什麽也沒有發生,被追捕的嫌疑人“馬鵬”像憑空消失了壹樣。
3日,通緝令發往全國,壹名警察退化成壹名通緝犯,除了讓同行唏噓,讓外人憤慨,別無他敘。
即便是保密措施相當好,禁毒局兩位高級警官被通緝的事實,衍生出了多少流言還真無法得知,行內的都知道,離黑金最近的人,應該就是最黑的人,也許知法犯法在特殊時候還有可以同情的地方,但沒有誰會禁毒涉毒,對於他們的猜測、懷疑,已經到了憤怒的程度。
4日,勁松路二隊,迎來壹位不速之客。
余罪,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莊子河刑警隊隊長、省總隊支援組副組長,據說還有剛剛成立省廳某專案組外勤組長,頭銜壹大堆,別人是越抹越黑,他邪了,越抹越紅,風頭正勁。
這不,指導員李傑、隊長邵萬戈齊齊出迎,讓兩人大跌眼鏡的是,這貨又換車了,前天開的還是輛奧迪TT,今天換成就京牌的大越野警車了,牛逼哄哄開到二隊院門口,鮮鮮亮亮的警服壹身,跳下車,像領導檢閱壹樣打招呼。
“不愧是總隊長的嫡系啊,看這排場。”指導員笑道。
“蹦得太歡了,就怕他跌得最慘啊。”邵萬戈嘆了句,以他的經驗看,不是什麽好事,特別是流言這麽多。
壹人壹句,余罪已經迎上來了,相互握手,來意卻是找解冰,了解杜立才家屬綁架案的進展。寒暄幾句,這余副局譜也大得離譜,連隊長指導員邀請都沒去坐坐,直接鉆地下壹層去找他同學去了。
那樣子哪像辦案,簡直像來串門來了,把指導員和隊長尷尬地扔在當地,哎呀,早知道總隊長的命令全力配合是這麽配合,就不必這麽正式了,真是瞎耽誤功夫。
兩人有點小郁悶了,不過奔下地下壹層鑒證室的余罪可壹點也不郁悶,努著嘴,吹著口哨,壹位戴著大口罩的女警回頭時,肅穆的神情驀地笑了,她放下了手頭的活,邊脫著無菌手套,邊走出來了,卸下了口罩,赫然是周文涓,笑著問:“妳怎麽來了?”
“必須要壹個原因嗎?”余罪嚴肅地問,然後笑著自問自答:“答案就是,看看妳不行啊?”
哎喲,周文涓還和在學校壹樣,臉刷地就全紅了,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頭了。
這法醫當的,不怕死人,就怕男人,特別是像余罪這麽厚臉皮的男人,周文涓笑笑不好意思地擡頭時,余罪斜著眼,歪著腦袋正瞅她,她壹下子臉又開始燒了,直撫著似乎覺得哪兒不對勁了似的,張口結舌也知道該說什麽。
“妳……妳怎麽這樣看人?”周文涓聲如蚊蚋,埋怨了句。
“呵呵,這是訓練妳的情商,妳教我和死人怎麽相處,我在教妳怎麽和男人相處,呵呵。”余罪賤笑著,逗得周文涓手足無措,這裏比宅還要宅的職業,確實限制情商的發揮了。
看周文涓局促成這樣,余罪卻又是不忍了,直安慰著:“好好,妳別緊張,我來找燒餅兄弟的……”
“他在最後壹間。”周文涓嗔怪了壹眼,好尷尬的表情。
“回頭再給妳上課啊,妳這樣是不行滴,見了男人這麽緊張,將來怎麽談男朋友,要在農村,妳這麽大,娃都有了。”余罪道著,周文涓哭笑不得的表情,咬著嘴唇,好難堪地看著他,可不料這貨蹬鼻子上臉教唆著:“我告訴妳壹招,見了男人妳就把他當成的解剖臺上的屍體,想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然後他就對妳服服帖帖、百依百順了……”
哎喲,受不了了,周文涓掩著臉跑了,余罪賤笑了。
不過下壹刻,他的笑容僵在臉上了,推開門時,董韶軍正對著培養皿,通過顯微鏡看著什麽,邊看邊啃著包子當早餐,這倒是不意外,但意外的是,這個辦公室兩側的陣列架,還有N多培養皿,那裏頭有很多條狀的、壹坨壹坨的……大便。
余罪的笑容僵住之後,董韶軍旁若無人的啃了壹口,然後狡黠地看著他問:“吃了麽?”
呃……余罪毫無征兆地壹噎,差點把早飯吐出來。
“妳他媽純粹惡心我是不是?”余罪指著董韶軍,氣憤地道。
“我這兒向來如此,有必須針對妳啊,妳以為妳是誰啊?”董韶軍可不給領導臉了。
“好好好,妳拽,我誰也不服,就服妳老人家。出來說話。”余罪不敢進去了,這地方可比法醫室還讓他膈應,董韶軍不理他,慢條斯理地看了他壹眼,無動於衷。
哎呀,這算是把余罪將住了,不得已,他咬牙切齒地進來了,關上了門,哎,這還差不多,董韶軍笑著道:“行,敢孤身犯險,而且在我這兒沒有翻江倒海的人還真不多……小同誌妳很有前途啊,要嘗試壹下跟我研究排泄物嗎。”
“別逼我吐妳壹身壹臉啊。”余罪捂著臉,狀似快到臨界了。
“沒事,吐出來頂多再多壹樣排泄物樣本。”董韶軍笑道,翻著抽屜,壹份檢測報告遞給他,余罪拿著飛也似的跑了。
“小樣,多大的領導在這兒都不敢得瑟。”
董韶軍伸出頭看了看倉皇而逃的余罪,他笑著如是道,不過他不得不承認,敢來這兒而且沒當面吐過的領導,還就余罪壹個人……
……
九時三十分,余罪駕車到了並州路,鼎太風華小區,在這裏見到了壹臉憂色的解冰、趙昂川。
兩人負責這起綁架案,但這個案子被遮遮掩掩,等到二隊接手的時候,已經時過境遷,綁架地鋼廠的高爐都於案發後第三次爆破拆除了,嚴格地講,現場也遺失了。
“行啊,余副局啊,開上北京車了。”趙昂川握著手,羨慕了句。
“趙哥,隨便點,要把我當領導,咱們就沒話了……解冰啊,我現在職務比妳高?妳作何感想?”余罪笑著問,拉仇恨壹般。
不料他錯估解冰的心態了,解冰勉力笑了笑,伸著手道:“妳現在的所得,是拼命換來的,不服不行啊。”
“沖妳這句話,我得表個態啊。”余罪握著解帥哥手道:“土豪,咱們做朋友吧?”
“不已經是了嗎?”解冰笑著道。
看著這位老成持重的帥哥,余罪頓覺自己的淺薄,在他身上,良好的教育、壹絲不茍的作風,那都是他最難企及了,他握著手道:“對,已經是了,我還拿過妳好多錢呢?妳壹定忘了吧。”
“撬走我女友的,也是兄弟妳啊,妳很讓人很難忘啊。”解冰笑道。
趙昂川夾在兩人中間,覺得這話有點隱私了,他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跟在後面,余罪和解冰並肩走著,昔日的這壹對同學、壹對情敵,相逢壹笑間,前事俱往矣。余罪看著解冰的愁容,兩年多的時間,足以把年少輕狂,變得這麽憂心忡忡,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哎,解帥哥,案情開始之前,我得給妳說個感情問題。”余罪道。
“什麽?這不是妳擅長的領域吧?”解冰笑道。
“是啊,所以我對感情這東西向來敬而遠之……對了,妳那位怎麽樣?”余罪問。
“不怎麽樣,可能要掰了。”
“她的原因。”
“不,我的原因。”
“開什麽玩笑,妳這麽帥都不行?”
“呵呵,余罪啊,對於女人妳也應該了解壹點,女人需要寵著、哄著、呵護著,可這種事對於咱們,都是奢望啊……我們二隊就有幾個大光棍說了,這他媽壹年在外面呆十壹個半月,娶老婆相當於找綠帽戴,還是壹個人自在。”
“哈哈……誰說的,太對了,所以還不如去搞別人老婆呢,哈哈……”
余罪賤笑著,解冰和趙昂川哭笑不得了,趕緊地結束了這個話題,站在單元樓門口,趙昂川給余罪介紹著這裏的幾處監控探頭,講著那天案發的情況。案發時間為3月7日,當天早晨7時30分,杜立才的家屬徐雪梅接到了壹個電話,聲稱因為特殊任務的原因,要徐雪梅和孩子杜天侃離開幾天時間……這是禁毒局對於警官家屬經常會進行的壹種保護方式,日常的生活和起居,會有專人陪同,住處會秘密安排,徐雪梅根本沒有懷疑,帶著孩子下了樓,被壹位警官接走。
就這麽簡單,然後就發生了毆打、虐待這對母子,要挾遠在廣州執行任務的杜立才壹事,他們3月14日才被放走,夜間被人遺棄在高爐裏,直到第九處查上門,才發現出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
“肯定是內鬼,外人接觸不到禁毒局這個層面,而且肯定不會用這種方式,萬壹口吻不對讓家屬看出破綻,那就打草驚蛇了,而這種事,必須要做到萬無壹失……內鬼,肯定錯不了。”余罪點點頭。
趙昂川掏著手包,遞給余罪壹張素描圖道:“這是我們剛完成的肖像描摹,除了見到這個假警察,剩下的時間他們母子倆見到的都是蒙臉的歹徒……徐雪梅精神狀態還可以,兒子杜天侃受了點刺激,壹看到穿警服的就哆嗦,抽搐,被綁架七天,孩子可能嚇壞了。”
“哎,這幫畜生,得惡到什麽程度,對小孩也下這麽狠的手。”解冰道。
“不要帶感情色彩,那會影響妳的判斷……走吧,去見見他們。”余罪收起了素描像道,這個價值不大,頂多能當個比對的模板,可如果妳目標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話,那模板就沒有什麽效果了。
比如,他們壹擊之後,遠走高飛。再比如,他們用過之後,殺人滅口,都有可能,涉及到這麽重大的案子,余罪思忖著,不管用什麽手法,肯定是無所不用其急了。
三個人進了單元樓,五層,有電梯,中高檔小區,從較好的環境衛生和清潔工就看得出,這兒的價格不菲。摁門鈴進入後,余罪已經有意識地裹好了警服,生怕刺激到那家人。
意外無處不在,即便是余罪心理素質相當強悍,仍然覺得意外了下,杜立才的老婆徐雪梅,居然是個相當有層次的美女……美婦才對,不過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根本不像壹個已經有十歲兒子的媽媽了。
她穿著壹件白色的外套,胸前墜著珠飾,余罪這賊眼早量著她的胸圍來了,不小。而且他註意到了,那美婦穿著平跟涼鞋,雪白的纖足,染著紅色的美甲……哎呀,看得余罪使勁咽口水,趙昂川卻是發現這貨的失態,揪著他,進了廚房,瞪著,就那麽憤怒地瞪著。
“趙哥,對不起,我錯了。”余罪不好意思地道。
“我他媽怎麽就有揍妳壹頓的沖動呢?”趙昂川氣壞了,看了看外面,壹說起那事,美婦人又是清淚漣漣,抽泣不已。這種場合余罪都是那麽色色的目光,趙昂川揮著拳頭,還真想揍這貨兩下子。
“放開吧,妳能打過我,但是,妳打我不值啊……打副局長兼隊長,那是嚴重的錯誤,妳以為打嫌疑人,打了就打了?”余罪翻著白眼,氣趙昂川壹個膝撞,轉身走了。
余罪慘了,捂著襠下亂揉,話說太親和了不是好事,都當領導了,這幹壹起辦過案的兄弟還是把他當小孩玩。
情況敘述有錄音,幾次差不多,對於普通人而言,警察的到來只有重溫噩夢的效果,解冰沒有多問,他看著余罪,余罪問著孩子的情況,這壹問那女人淚更多了,指指臥室。
“不要嚇著孩子啊。”解冰警示著。
“也別用警察的語氣和他說話,這孩子有點自閉。”趙昂川提醒著。
“嚇的?”余罪問。
“本來就有點,嚇得更重了。”解冰道。
“這情況我怎麽不知道?”余罪疑惑道。
“又不是什麽好事,非要知道啊。”趙昂川道,家屬對這個肯定也忌諱嘍。
解冰輕輕地推開了門,噓了聲,示意著余罪看,他不知道余罪帶來的是什麽命令,什麽事都伸壹手,可他覺得這樣的案子,能偵破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確實不大了,這個年紀最小的受害人,話也不說,埋著頭,在矮桌邊上畫著什麽,淩亂的房間擱著壹張童床,像是壹封閉的空間,窗上加著不銹鋼的防護網,余罪彎腰拾了幾張小孩的塗鴉,畫得像壹個魔鬼,卡通的,大鋸齒牙,扣著壹個大帽子……或許是害怕外界的那些罪惡魔鬼,他自然地選擇了自我封閉吧。
“小朋友,妳叫啥名……”余罪慢慢地湊到了他身邊,那孩子驚恐也似的,躲著,躲到了墻角,面朝墻,捂著臉,不敢看他。
余罪又走幾步,那孩子像害怕也似的,聽到腳步聲,兩肩直抖,他看到了,那孩子腕上、小臂上都有幾處傷,再近時,那孩子抖得更厲害了。
他頹然地退開了,這像有壹種魔力壹般,妳離他遠壹點,那癥狀就自動消失了。
這自閉癥恐怕有點病入膏肓了,余罪輕輕地退出來,掩著門,留了壹道縫隙,他看了好久,那孩子還保持著那姿勢,不敢回頭看。
“怕見生人,見誰都這樣,除了他媽媽能和他勉強交流。”解冰輕聲道。
“傷情鑒定怎麽樣?”余罪問。
“全身大面積軟組織挫傷,是被皮帶抽的,他們威脅徐雪梅給杜立才打電話。”解冰道。
余罪壹吸氣,全身血往頭上湧,牙齒咬得喀喀直響。
“不要帶感情色彩,那會影響妳的判斷力的。”解冰把余罪的話,原封不動還回去了。
“能對這樣小孩下了手的人不簡單啊。”余罪憤憤不平地道,那個驚恐的孩子,給他的震撼太大了,他沒想到,老杜的家裏還有這種不幸。
“妳第壹天當警察啊?再沒底線的案子都不稀罕,何況這種事。”趙昂川道。
三個人停留了半個多小時,大致詢問了徐雪梅壹番,不過是說得少,哭得多,那淚漣漣的樣子,總讓人平生了紅顏命薄的慨嘆,三人都不敢提杜立才的事,不過誰都知道,恐怕這個家,要沒了。
出門時已經快中午了,那美婦起身把三人送到門口,再見方罷,門已經關上了,看樣子,已經傷透了,不管是當警察家屬還是對於上門的警察。
“怎麽樣?有什麽感覺?”趙昂川問余罪。
“渾身力無處使啊。”余罪道著,壹臉淒色,他裝得很好,恐怕沒人會看出來,杜立才的下落就在他身上。
“沒辦法,咱們警察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不是那麽幸福。”解冰道。
“怎麽了?解冰,我怎麽感覺妳像有去意了?”余罪問。
“別告訴我妳沒有,雖然妳慣於偽裝,不過我看得出來,妳未必是真心喜歡這個職業。”解冰道。余罪嘴壹撇:“妳這不廢話嗎?喜歡才見鬼呢。”
魚貫出了單元樓,余罪的手機響時,他看了下,好像興奮了,接聽著:“直接說,結果怎麽樣?……啊,還真有?檢測出來了?……含量有多高?……好好,我馬上到。”
裝起手機,風風火火地要走,回頭再見著,直告辭道:“對不起,不請妳們吃飯了,化驗有發現,說不定就挖到毒源了,我得去壹趟。”
說話著風風火火上車走了,打開警報,飆著走了。
“這家夥,看著也扯淡麽,誰能想像出,居然是神探?”趙昂川看著遠去的余罪,很不理解地道。回頭問著解冰道:“副隊,妳說就這種沒頭沒腦的懸案,他能破了?”
“可能不行。”解冰想了想,不確定地道,不過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但如果是我,就是肯定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