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魔長道消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3
2月28日,“鐵拳”行動發起第十二天……
清晨,在啪啪作響的敲門聲時,賀名貴睜開了眼睛,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七時了,這個時候能這樣敲別墅鐵藝門的,除了那幾位生意上的朋友,怕是沒人了。他信步到窗前,掀著簾子看時,正看到了劉晌壹行三人。
“名貴,我弟弟的事怎麽樣了?”
披起衣服時,聽到了妻子迷糊地說著,這數日失眠良多,主要還是這件放不下的心事。
“快有眉目了,放心吧,劉晌他們來了,我下去壹趟。”他坐到了床邊,撫過發妻的亂發,在要走時,胳膊被壹雙軟軟的手挽住了,聽著妻子輕聲道:“要真不行,就別強求了,別太為難自己了……咱們溝溝坎坎這麽多年,好容易有了今天,我真怕,又像以前那樣朝不保夕的……”
“呵呵,看妳說的,那麽難都過來了,這麽簡單,反而擔心了?”賀名貴笑了笑,撫著妻子的手輕輕吻吻。削瘦、松弛的手,讓他也暗自嗟嘆,不知不覺就過了這麽多年。
套上了鞋子,輕輕給妻子蓋上被子,對於生意上事,老婆從來都是提個建議,從不參與。外界很奇怪這位身家千萬的賀老板從無緋聞傳出,而知曉內情的卻是知道,賀名貴的名以及貴,壹半要系於這位賢內助。
信步下樓,保姆已經把眾人領過來了。這幾日來,翼城整個牛頭宴餐飲行業風聲鶴唳,日子都不好過,看樣子今天有轉機了。劉晌快步迎上來,樂滋滋把報紙遞給賀名貴,賀名貴邊看邊坐下來,慢慢地喜上眉梢了。
《是辦案還是作案:壹位職業經理人至今下落不明》大幅的標題,在醒目的第二版,配上了數幅照片。當天賀府牛頭宴事發,監控已經被公安局封存,但110接警處理後,經理秦海軍旋即被帶走,這件事就即便合理也不合法,何況到現在,家屬沒有接到任何通知……這些事實再加上家屬尋訪的渲染、加上牛頭宴倒閉的烘托、加上地方公安的推諉,能讓讀者想到的事情可太多了。
“就這些?”賀名貴問。
“還有,我沒買全,主要在省城,報道轉載了十幾家,網上亂七八糟的就更多了。”劉晌道,徐胖子翻著手機:“我有,我有……看,賀叔……”
賀名貴接過徐胖子的手機,草草壹看,《翼城地方牛頭宴產業遭受重創,壹半屠宰場被以各種理由封停》、《是追贓,還是巧取豪奪?》、《翼城首例民告官事例,牛頭宴業主家屬狀告公安局》等等之類的大標題滿滿壹屏,他把手機遞回去,深靠在沙發後,笑了。
“賀總,您說這能管用麽?”高小成持懷疑態度。
“怎麽不管用,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上門找麻煩的了。”徐胖子道。
“應該管點用,省裏調查的,有幾天沒出門了。”劉晌道。
三個人商議著,這個事到現在幾乎到臨界點了,進壹點點,就是商戶全軍覆沒,退壹點點,就是調查組拍拍屁股走人。在這個時候的攻守同盟相當重要,當然,肯定是有地方上的默許,否則商戶哪敢和政府叫板。事實上,這個策劃本身就是賀老板通過官面上的朋友辦的,要掩蓋的,自然是這個產業不光彩的壹幕。
商議的時候,都看上了賀名貴,這位不是牛頭宴產業出身,不過後來居上已經成為整個產業的領軍人物,比如哄擡食價,比如壓低收購、比如搶奪貨源,數次商戰後,麾下已經聚集了翼城牛頭宴的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他若有所思地道:“快了,現在是比耐心的時候,誰能熬得住,誰就能笑到最後。”
肯定是這樣,可熬得住嗎?眾商戶最擔心的那些警察陰魂不散地上門,不是詐,就是訛,和妳核對N久以前的收購事宜,壹個不慎,收購就成銷贓了。偏偏這事誰的屁股也不幹凈,生怕被警察提留住。
“妳們擔心什麽?”賀名貴看著三人,出聲問道。
“不會出啥意外吧?萬壹警察動真格的,兄弟們可吃不消啊。”徐胖子臉上肥肉哆嗦著,有點恐懼。
“要是人贓俱獲,那沒說的。妳們想想,現在很多賊都是事後被抓,頂多也只有單方的人證,說賣給誰誰誰了,單憑這壹點,在法律上是不能定罪的……當然,除非妳們願意承認。徐胖子,怎麽?妳想進去蹲幾年?”賀名貴笑著問。徐胖子嚇得趕緊搖頭。
眾人笑時,劉晌小心翼翼地問道:“老賀,海軍和向陽還被他們拘著,這事……”
“秦海軍知道點內幕不假,可他連這事都沒參與過,拘著吧,不超期羈押,都沒借口找事呢。哎,我這個小舅子嘛……”賀名貴想了想,很頭疼地想了想,然後帶著幾分決然地道:“他要出不來就讓他蹲幾年吧,也好歷練歷練,省得成天遊手好閑,什麽正事也辦不成……我現在強調壹點啊,誰要是真吃不消了,就躲遠點,風頭過了再回來也行。這個關鍵時候,盡量避免和省裏來的警察接觸……言多必失啊。徐胖子,特別妳這張大嘴巴。”
“哎,知道,反正只要不是強行抓人,我他媽就不屌他。”徐胖子撇著嘴道。
“我保證他們不會,現在呀,估計上面得想想怎麽消除負面影響了吧。”賀名貴得意地笑了笑,安排著保姆,端上來了早餐。壹行人邊吃邊說,看這表情,形勢越來越好了……
……
形勢就是此消彼長,壹邊越來越好,另壹邊就越來越差了。
沒到中午,趙昂川又見到了回返的兩輛車,還是鄭忠亮帶著的,壹問,不出意外,還是沒找著人,氣得他有揪住誰痛毆壹頓的沖動。
“忠亮,妳過來。”他看鄭忠亮要走,招手道。
“趙哥,您說。”鄭忠亮屁顛屁顛奔上來了。
“我說妳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趙昂川氣憤道。
“什麽故意的?”鄭忠亮咯噔壹下,被看出來了。
“找商戶,妳能找錯門;查銷贓妳找不著人。欺負我們省隊來的地方不熟悉是不是?”趙昂川斥道,鄭忠亮壹拍巴掌,苦不堪言地道:“趙哥,話不能這麽講?客客氣氣上門問人家買沒買賊贓,誰敢承認呀?再說人家壹年收購多少頭牛呢?就是賊贓也未必就記得清吧?”
“妳……妳等著……”趙昂川無方的威脅了壹句,氣得叫上省隊來人,掉頭走了。
鄭忠亮顛兒顛兒上了車,壹溜煙趕緊跑了。
回到了技偵大樓的臨時辦公室,壹組人氣咻咻地往那兒壹坐,扔記錄本的、摔手機的,個個情緒極差。本來案情已經漸趨明了,但恰恰在最簡單的壹環上卡住了,各地抓捕到的盜竊涉案人員不少,交待的案情越來越多,但銷贓壹環成了難點。在以往,警笛壹鳴直接抓人就行了,可不料這回省領導組對於謹慎辦案強調得越來越重,三天兩頭電話會議強調,最後甚至於把大部分詢問和排查交到了地方公安局。
這明擺著就是地方保護壁壘,交到地方能有結果?肯定是不了了之了!
“晉南人真他媽混蛋,我們車剛到店門口,嘩壹盆臟水就出來了。”壹位辦案人員道。
“不錯了,我們只要到壹家,馬上親戚就來十幾號人,準備群毆。那架勢,別說問案情,人家不罵咱們壹通就不錯了。”另壹位道。
“現在在節骨眼上,省裏怕出事,咱們又成了標靶,悠著點。”旁邊的壹位補充道。
周文涓在列,她幾次想插句話,不過還是忍住了。趙昂川卻是無聊地腳搭上桌上,直問著:“文涓,收到歸隊的命令沒有?我看這樣,咱們支持不了幾天了,鐵拳行動快結束了。”
“還沒有。”周文涓笑了笑。
“那有什麽新消息?”趙昂川問。
“秦海軍超期羈押的事,被壹位人大代表捅到檢察院了,可能要查咱們二隊辦案程序上的問題。”周文涓道。
“誰操縱的?能量挺大啊?”
“賀老板唄,這家夥關系直接通到省裏了。”
“我估計這個人啊,咱們弄不住。就點銷贓的小事,和整個牛頭宴產業比起來,肯定不算個事。用劉局的話說,這是市裏的利稅大戶,要保護滴。”
“呵呵,他們想把矛頭指向二隊,那他就瞎眼了。”
“那就不是咱們二隊抓的人,是壹撥鄉警抓的?是不是趙哥。”
討論時,後來的隊員問到趙昂川,趙昂川笑著道:“我現在都有點想余罪那小子了,當時我們都不敢動,他直接帶著鄉警把秦海軍和賀名貴的小舅子抓走了……哈哈,我估計現在他要在啊,敢直接去抓賀名貴去。”
眾人壹楞,愕然之後大笑,都說不可能。不過趙昂川提醒余罪是個什麽人物,在座的有壹個算壹個,紛紛點頭。這就是了,於是話題轉移了,都到了余罪身上。在這個傳奇人物的身上,有讓普通警員很景仰的地方,比如獵扒,壹月抓多少多少賊;比如襲警,敢直接把壹位區長級別的拉下馬;更比如這次,沒證據時候就抓走了涉案人,哪如大家循規蹈矩,壹大堆證據,反而不敢抓人了。
“安靜壹下。”
有人說話了,眾人壹噤聲,是解冰。他扔下了看得讓他心煩意亂的新聞,出聲道:“各位,我們是執法者,如果我們連執行的法律也不遵守,那法律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這句話沒有引起共鳴,卻引起了好大的郁悶,正是因為不敢擅越雷池,才顯得縮手縮腳,周文涓輕聲插句道:“解組長,他們就是開開玩笑,並沒有準備幹。”
“這個節骨眼上,省廳領導組都在頭疼。”解冰皺皺眉頭,把摘要出來的情況給各人發了壹份,然後慢條斯理道:“我們到這裏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現在的情況,壹是翼城市委已經單向行文,向省府匯報了牛頭宴產業重創的事;二是有地方數位人大代表聯名,對我們前期工作挑刺,重點就是抓捕秦海軍和於向陽程序不合法的問題,還有後期超期羈押的問題,省檢察院已經介入調查了;三是呢,各地鐵拳行動的戰果不菲,但工作重點都卡在銷贓的確認上,如果在這壹項工作上行進不下去,將來對嫌疑人的定罪,也會有很大問題,很可能只能處以簡單的行政拘留或者罰款了事……大家討論壹下,我們負責的翼城市是個銷贓的重災區,現在呀,我們需要壹個突破口,怎麽樣打開這個口子,只有這個口子開了,後續的工作才會跟進……”
這個討論又冷場了,本身就是作奸犯科的事,偏偏要以講文明禮貌去詢問人家,可能辦成事嗎?眾人妳看看我,我看看妳,都噤聲了。趙昂川半晌接了句道:“我有提議。”
“什麽提議?”解冰問。
“打電話,讓余所長帶鄉警來,先抓幾個,突破壹下。”趙昂川笑著道,然後壹幫子同行都哧哧笑了。
解冰也笑了,他沒有再發言,不過作為組長他知道壹部分案情。余罪和馬秋林壹直在追壹號人物李宏觀的下落,現在已經第十壹天了,還沒有消息,看樣子可能性越來越小。領導組先前判斷想從上遊打開突破口的想法,估計要流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