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難相為謀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3
時間很寶貴,多呆壹天都是浪費,特別是異地用警,最怕的就是人心浮動。連續多日毫無進展,余罪又遲遲沒有露面,解冰不得不咬牙向隊裏請示收隊了,不過意外的是,邵萬戈並沒有答應,並給他傳了壹份案情通報。
那通報讓他看著直吸涼氣,從臘月二十七到今天正月初十,全省十七個地市,累計匯總起來的大牲畜盜竊案發生二十八起,涉案金額上百萬元,偵破的僅有四起,大部分懸而未決令各地公安疲於奔命。他突然省悟到,羊頭崖鄉很可能是全省系列案件的壹個縮影,從壹地壹案上找出作案手法,總結作案規律,對於偵破其他類似案件都不無裨益。壹念至此,他倒安生了,開始細細的研究各地匯總出來的系列盜竊案件。當然,最典型的還是羊頭崖鄉這個案子,不過剛想介入就讓他大為光火,那幫扯蛋的鄉警,連筆錄做得也滿紙錯別字,幾張殘缺的影印件,看得他直牙癢癢。
綜覽了部分案件之後,他似乎隱隱約約找到壹種不太清晰的感覺,為此他和隊裏的老偵察員趙昂川討論過,不過仍然卡在設伏時間的選擇上,幾乎就是張著口袋等著賊上門,做到這種程度應該是有準確的情報支持,可偏偏是不可能有情報的,否則就不會後來又卡在翼城市無法進行下去了。
大上午的,兩人討論無果,直接出來敲響了周文涓的房門。周文涓隨隊壹方面安排著大家的生活,另壹方面在監控上幫把手,不過她可是參與過羊頭崖鄉案子,解冰把自己的疑問壹說,見周文涓仍然是那樣羞羞地,靦腆地不願開口的樣子,連他也急了,幾乎是求著道:“文涓,咱們好歹是同學,又是壹個隊,我還是組長,不能對我也防備吧?要是信不過,妳直說。”
“不是,解組長妳別誤會。”周文涓慌亂地擺手,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那文涓,究竟是怎麽壹回事?怎麽余罪防賊似的防著我們?”趙昂川哭笑不得了,指著自己問:“妳看我像偷牛賊的同夥?”
“趙哥,真沒那意思,妳們別多慮。”周文涓不好意思道。
“哎喲,妳能把人急死呀。那這樣……妳跟我說說,在羊頭崖參案的整個經過。”解冰坐下來了,周文涓想了想,把前因後果,以及在羊頭崖鄉發生的事細細壹說,這倒好,聽得解冰和趙昂川大眼瞪小眼了,本來不信,現在周文涓壹說更確認了,那家夥還真是玩了幾天,關鍵時候壹設伏,輕輕松松壹網成擒了。
可這樣壹來,兩人更覺得余罪透著詭異了,周文涓細聲細語道:“妳們提的問題,我們也問過他,每次問他,他都說讓我們自己想,聽別人說出來就不值錢了,妳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壹直就那德性。”
說到余罪,雖然評價並不高,可透著壹股親切的味道,解冰無暇註意這些,和趙昂川相視壹眼,回頭問著:“那他在翼城滯留這麽長時間,該有譜了吧?”
“有了。”周文涓道。
“怎麽回事?”趙昂川奇怪了。
“他剛才打電話把孫羿,吳光宇都叫走了,我想應該是差不多了。”周文涓笑著道。
壹聽這話,解冰和趙昂川不問了,騰地起身,直奔著出門,邊走邊打著電話,找那幾個貨去了。余罪什麽貨色他倆很清楚,估計又要帶人胡幹去了。
……
車嘎地停在翼城東關街上的牌樓下,放眼望去,青翠的山巒連綿著,高度發達的房地產業已經啃掉了山的壹面,依山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十幾幢精致的小別墅,不過此時車裏人無暇欣賞天然風景以及建築風格,眼光齊齊地盯著山腳下壹處很復古的大院木樓。
三幢,品字形,亭臺樓閣配套挺高雅,占地足有十幾畝。
望遠鏡裏,賀府牛頭宴的鎦金大字分外妖嬈,迎著陽光,金燦燦地能亮瞎人的眼睛,這裏位置相當好,從高速路壹閃而過,都能看清那個大招牌。
董韶軍出山了,正拿著筆記本,在做著壹副百分比圖,副駕上的鄭忠亮幾次想和他探討壹下,不過看人家專註的樣子,實在不好意思打擾。這當會連余罪也專註得厲害,好半天壹句話也沒說。
“妳們確定是這壹家?”鄭忠亮有點心虛地問,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問他。”余罪壹指身後,鄭忠亮壹回頭,小心翼翼地問著:“燒餅,妳他媽成神了?能確定賀家是銷贓戶?”
“我只提供理論和數據支持,具體什麽妳就不要問了……劃定的有三家,如果這三家都不是銷贓戶,那翼城就沒有嫌疑戶了,最可疑的就是這家。別瞪我,是根據他們的出貨量、收購量判斷的,前進路、西郊兩家屠宰場,和這裏是壹家對吧?”董韶軍道,樣子很肯定。
但壹肯定,鄭忠亮就不淡定了,接著道:“不但兩家屠宰場,這老賀家是翼城的名人,壹處牛頭宴,兩家酒樓,還有壹處桑拿洗浴,據說在房地產上也有投資……哥哥噯,這樣的大戶,就我們局長都不在人家眼裏呀。”
鄭忠亮苦口婆心地道著,除了這家叫賀名貴的大戶,董韶軍劃出的於向陽、劉晌兩家也是翼城的富戶,都是叫得上名來的人。三個人經營著四家牛頭宴飯店,在當地差不多占市場份額的五成左右,這樣的人,潛規則誰不懂,別說不壹定有銷贓的事,就真有,那還能叫事嗎?
說了半天沒人理他,鄭忠亮氣鼓鼓地發牢騷,真尼馬郁悶,兄弟可是好心壹片啊,別以為在省城當了幾天警察就看不起小地方人了,現在官富二代都過氣了,最牛逼當屬這些有摟錢本事的土豪。
余罪看了半晌,似乎根本沒有聽到鄭忠亮的啰嗦,直接回頭問董韶軍道:“燒餅,怎麽辦?”
“我已經聲明了,我只能按妳的要求提供技術和理論上的支持,實踐得靠妳自己打拼啊。”董韶軍笑著道。
“大仙,妳想個轍,把這幾家給我弄起來,換個地方說話。”余罪側頭,又征詢上鄭忠亮了。不在本鄉本土,蠢蠢欲動又不敢胡來。
“什麽罪名?”鄭忠亮嚇住了。
“銷贓?”余罪道。
“證據呢?”鄭忠亮道。
余罪異樣地看著鄭忠亮壹眼,撓撓下巴,賤賤地道:“暫時還沒有。”
鄭忠亮眼凸了下,喉結噎了下,他現在嚴重懷疑這幫賤人不是找牛來了,是找死來了,他哭笑不得地問著余罪道:“余兒,妳這警察當得真有水平,想整誰就整誰,妳以為妳是黑社會呀?就即便妳是黑社會,在這兒也吃不開,賀名貴光這個店裏就幾十號人,別說咱幾塊料,妳把重案隊的拉上去試試?”
“真尼馬廢話,壹句話,行不行吧?不是我吹牛啊,大仙,四五年做起這麽大產業,要他媽裏面沒貓膩才見鬼呢,別說有韶軍的分析,就沒分析,我都能揣摩到就是他們。”余罪根本不管不顧,直接逼宮了。
“不行,胡來呢。”鄭忠亮拒絕了。
“那不胡來,想個穩妥的辦法來。”余罪拍拍腦袋,這壹拍,想當然的損招壞水就出來了,他問著鄭忠亮和董韶軍道:“咱們這樣,進他店裏,想辦法整事,打架、鬧事、扮醉鬼砸東西、找茬,反正怎麽都行,然後以擾亂治安的名義傳喚法人……只要有換個地方說話的機會就行,想辦法詐出他來。”
鄭忠亮壹翻白眼,不理余罪了。董韶軍笑了半天,壹搖頭:“絕對不行,妳要想這樣幹,那幹脆警察就別幹了。”
“我倒想按正常流程來,可壹個簡單的傳喚對他根本沒有威懾力啊,而且很容易打草驚蛇,萬壹真是這幾個人,他們只要聽到點風聲,今年咱們還就別指望抓到賊了。”余罪正色道。
這倒是,妳正式傳喚,能不能把人傳到所裏還得兩說,不過鄭忠亮可過不了心裏這壹坎,直說這幾家如何如何土豪,聽得余罪火大了,吧唧給了他壹巴掌罵著,警察當逑成妳這樣,幹脆別幹了,土豪怎麽了?土豪也是土逼成長起來的,妳怕什麽,萬壹整出來,妳有功;萬壹整錯了,省城重案二隊的接的案,責任在他們。
這麽賤性,把那哥倆又逗樂了,不過再怎麽說,二隊來的也是壹幫同學加同事,兩人是死活不肯任由余罪胡來。
不壹會兒,去叫人的李逸風把孫羿、吳光宇帶來了,幾人壹來,余罪那是喜出望外,扔下車裏的董韶軍和鄭忠亮,把自己的想法細細壹說,說的中間鄭忠亮和董韶軍壹起擠到這輛SUV裏了,邊聽邊笑邊潑涼水,余罪好容易說完,孫羿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行,少來了,妳狗日的上次蒙我去跳海,差點連小命賠上,還想騙我們,妳以為誰都傻呀?妳警服給扒了還能回家賣水果去,我們幹嘛去?”
哎喲,忽悠失效了,就是嘛,這事聽得多玄乎,簡直就是警校裏坑人害人那些爛招的升級版,誰敢用呀?就以前敢用,可在紀律隊伍裏呆了這麽長時間了,誰心裏能沒點顧慮。孫羿不答應,余罪壹看吳光宇,他趕緊地表白道:“光兄,我沒騙過妳吧?這事實在是壹個人幹不了,要不誰拉妳們呢?”
“妳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了是不是?要妳家牛被偷了,沒說的,砸他狗日的店去,可不是嘛……反扒隊那事,強出了個頭值不值?給扔逑那麽遠。”吳光宇很不入眼地道了句,而且提及舊事,壹提這事余罪嘴壹撅,眼壹滯,突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又走進了死胡同。就像曾經遇到的難局壹樣,妳在維護法律的同時,同樣也在觸犯它,即便能得到了大快人心的結果,可作為不管哪方的主體都會是傷痕累累。
黑與白,從來就沒有溫柔的解決的方式,況且現在,是根本沒有方式。余罪被全盤否決了。
壹車人都噤聲了,都知道余罪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事,甚至有人不悅地瞪了吳光宇壹眼,責怪他不該提出來似的。
半晌,余罪笑了笑,平緩的口吻道:“我覺得吧,人活著,路被堵的時候很多,可心氣不能堵;犯錯的時候也會很多,可連錯都不敢犯,誰能指望還能有對的時候?其實只要對壹次,我們就有可能把這窩賊刨出來……妳們聽說因為丟了兩頭牛,差點把老婆打死的事嗎?就是我們鄉裏,就不穿警服有些事該幫也得搭把手,何況還是個警察……真扔下不管,我沒臉回去呀。”
這話說得,倒是讓眾人稍有動心了,吳光宇嘆了口氣,直問著董韶軍道:“韶軍,可能性有多大?”
“很大。”董韶軍道,不過以他誠實而且嚴謹的性格,不會說大話,又補充道:“也可能很小甚至全盤是錯的,這個分析和劃定範圍是余罪做的,只能證明飼養和放養大牲畜的區別,而不能證明放養的,就是賊贓。”
壹句嚴謹的話,又把余罪的鼓動給潑涼了,余罪好不懊喪,現在看董韶軍那個地方也不順眼了。正僵著,有人說話了,輕聲叫了句:“所長。”
余罪沒應聲,他又叫了句:“余哥,我成不?”
“妳!?”眾人以不同的眼神看向說話的人,是李逸風,削瘦的身形、白凈的臉面,鼻子上的膠貼剛剛揭了,面嫩得像個高中生,在這群人裏顯得很紮眼。不過李逸風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主,看壹幫刑警以看傻逼的眼神瞅著他,他笑了,這壹次堅定地和所長站壹塊了,壹拍胸脯道:“余哥您這辦法,我覺得相當好,不過需要細節改動壹下。”
“往下說。”余罪樂了,沒想到關鍵時候,支持他的居然是狗少,這家夥向來有事躲得比誰都快。
“您說這打架鬧事不好,咱們根本不需要。”李逸風道著,壹指身上,張猛借的那輛車,他笑著說著:“咱們這路虎是現成的,咱們裝個逼,扮個大爺,給他們找點事不就行了嗎?咱這臉不值錢,可那車值錢吶,就看那輛車的份上,誰也不相信咱是警察對不對?”
“哎,對呀,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余罪笑了,這靈感嗖嗖開始往腦袋裏躥了。
“我給您支幾招,咱大搖大擺進去,盡撿貴的點菜,吃完壹摸口袋,哇塞,我錢包丟了,訛也訛著他飯店了……再要不,咱們出門把車劃壹道,吃完飯下來就找他們麻煩,停妳門口給劃了,這麽貴的車被劃了,算誰的?辦法多得去了,要論玩這個,妳們的腦袋就有點僵化了。”李逸風道。此時才發現這小子身上的紈絝氣質相當濃厚,那狗少真不是白叫了,還沒準坑過多少人呢,怨不得他爹把他趕到沒人可坑的窮鄉僻壤。
不過此時余罪可發現寶了,壹拉李逸風:“走,咱們鄉警自己解決,哼,還重案隊?土豪就把他們嚇尿了,來幾個土匪,得把他們嚇跑了。”
所長和鄉警大咧咧下車了,咬著耳朵商量著,眨眼開著那輛路虎囂張地走了,這時候,連停職的張猛也跟鄉警站壹路上了,看得二隊幾位大眼瞪小眼,半晌,聽得愕然壹臉剛剛回過神來的吳光宇驚嘆道:“人才吶,我怎麽感覺我離余賤的差距越來越大啦。”
眾人笑了,哭笑不得,這事真不知道是該搭把手,還是就那麽旁觀著,直到解冰和趙昂川追來,這幾位還是傻傻地,看著路虎遠去的方向在驚嘆。
人才吶!連他跟班的賤格水平都超過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