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道高壹尺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3
“哥,沒接電話。”賈原青小聲道。
沙發上坐著的是他親哥,親哥旁邊塗脂抹粉,壹副地主婆打扮的是親嫂子,哥嫂倆壹個苦著臉,壹個哭著臉,賈原青連班都顧不得上,凈顧著處理家裏的爛事了。
“原青,妳說這事究竟有多大?”賈政詢難為地問。
“哥,妳多少也學點法律呀?怎麽敢叫人劫解押車去?那和運鈔車有什麽區別?劫就劫吧,也不能把人警察給捅了呀……現在咱們認識的公安領導裏,都在說含混話呢,沒個準信。”賈原青同樣愁著臉了。好歹是黨和人民培養的幹部,知道什麽事不敢幹。
賈政詢這會兒曉得後怕了,可誰能想到事情出軌的厲害,高價雇了幾個流氓,誰知道那些人真敢捅了警察,要捅個協警吧也就罷了,多賠倆錢的事,可捅的偏偏是在籍警察。這案子壹聽說是重案隊接手,不像以前是和派出所、分局打交道,他就慌了,壹慌之下,只能找這個親兄弟了。
再怎麽說是血濃於水,再怎麽也是血脈親情,賈原青、賈政詢這兄弟倆雖然路子不同,可身邊人都知道,這位仕途無量的兄弟,當年是大哥擺攤修車供著上了大學,連成家立業都沒少這位長兄的幫襯。這不,說著親嫂子哭喪著臉求上了:
“原青,妳可得救救妳哥啊……嫂子以前待妳再不好,可也是妳哥嫂供妳上學,又給妳托人走路子升的職……嫂子沒啥指望,妳可不能不管妳哥,妳大侄呀……我那可憐的浩成啊,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嫂子抹著淚,壹把鼻涕壹把淚,說得賈原青受不了了,賈政詢卻是火了,回頭訓著老婆:“閉嘴,就他媽是妳平時慣的,吃喝嫖賭什麽事都學會了。”
“妳好,不是這樣的爹,能有那樣的兒子呀?”嫂子斥著老公。賈政詢壹揚手,把老婆嚇得噤聲,那事,不足為外人道也,他知道老公和兒子幹得什麽事。賈政詢尷尬地指指了老婆,對兄弟道:“原青,別理她……這當會吧,浩成反正跑也跑了,後面事,妳說該怎麽辦吧?”
這話說得虎氣也痛快,該怎麽辦?自然是拿錢鋪路唄。賈原青想了想道:“我就和分局長老魏熟,可我現在揣不準,這事他兜不兜得住。”
“那什麽重案隊,是幹什麽的?”賈政詢問。
“就是專管殺人放火大案的刑偵警察,虧是人沒死,要死了呀,浩成這輩子可翻不了身了。”賈原青萬幸地道,他征詢著大哥問著:“哥,妳貨場那邊,那生意我早告訴過妳了,不能再幹了,現在妳這身家,也不需要再幹了嘛。”
“保險,暫時不會有事,現在生意不好幹,要不是那貨場撐著,正當生意早垮了……好好,隨後我就把生意停了。”賈政詢道,看弟弟臉色不好,馬上改口道。
這些事同樣讓賈原青更為難,又是手足之情,又是血脈連親,就有些事不地道,可也說不上什麽來,胳膊肘總不能向外拐吧。他嘆了口氣,又問著:“這些事如果犯事,會不會牽涉到妳?”
“不會,那兒和我沒關系。”賈政詢道,那地方的生意做不下去了還有點肉疼。
“那就暫且沒事了,哥妳放寬點心。嗯……”賈原青說著話,目光閃爍,兄弟倆心意相通,賈政詢側頭斥著老婆道:“去,妳外面車上等我……哭什麽哭?好像兒子不是我親生的。”
老婆賭氣似的起身,抽泣著出去了,老賈抹了把額頭,長嘆壹聲。他知道兄弟話裏的意思,說是暫且沒事,那說不定後面的就大了,他嘆著氣問:“原青,妳給我交個實底,這次的事情究竟有多大?”
“要是光劫走了浩成,問題不算大;哪怕就捅的是個協警,也是能解決的……可哥,不是我說妳,妳怎麽交待的?怎麽敢把警察往死裏捅?這事真不好處理。”賈原青苦著臉對長兄說。
“誰知道,妳給找的那幾個不要命貨。”賈政詢道。
“要命也不會幹那事呀?我以為又是妳生意上的事……怎麽敢和警察對著幹了?”賈原青也是頭疼不已。
“算了,反正後悔藥沒地方買去,妳就說吧,怎麽辦?”哥哥又道。
“砸錢吧,還能怎麽辦?”弟弟說。
“給支隊送,得多少?”哥哥道。
“不光支隊,還得找雇主……這個捅警察的兇手必須抓到,這是老魏給我透的消息,能早抓不能遲抓,否則讓警察查到妳頭上,就不好說了。”
“那得多少錢呀?”
“哥,現在妳還顧得上錢的事?要錢能解決了,這都是好事……”
兄弟倆密謀著,密謀了很久,賈政詢出來時,帶著老婆直奔銀行,而弟弟賈原青下樓後,沒有像往常那樣到掛著區政府的單位,而是打了輛出租車,先行壹步到壹家會所,喝著下午茶,邀著該邀的人來談事來了。
……
“怎麽辦?余兒?”
林小鳳看著表,十五時四十分,反扒隊的兄弟來了個七七八八,協警暫且不說,林小鳳可是警隊十幾年的老同誌,她免不了心裏發慌。跨區執法、脫離指揮,這都不應該是壹個警察該幹的事,而對於大多數協警,根本沒有這項權力。
“呸。”余罪吐了嘴裏的煙屁股,惡狠狠地道:“還能怎麽辦?端了。”
要端的目標就在眼前,壹個兩畝大小的院子,兩層舊樓,北營這片比較荒涼,曾經是菜籃子工程地的地方留下了壹片連壹片的大棚骨架,間或有這種大院子。即便有司機的指認,誰能相信這裏會是電單車的銷贓窩點,敲門敲了半天,居然沒人應聲。
“妳可想好,要是搞錯了,這身官衣得被扒了。就即便搞對了,處分也是挨定了,討不得好去。”林小鳳道。面包車周圍聚了不少協警兄弟,壹聽這話,倒也是實情,壹時激於義憤情有可原,可錯路上越走越遠,就有點不應該了。不少人紛紛勸著余罪,卻不料余罪陰著臉壹翻眼珠子道:“怕個鳥,開除了老子當扒手去,不受這鳥氣了。……屁大點的黑窩,砸他們太容易了。”
“嗨,別打草驚蛇。”關琦山壹看余罪彎腰撿磚頭塊,嚇了壹跳。門沒敲開,裏面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呢。
“顧不上了。”余罪笑了笑,用自己的市井辦法來了,嗖聲壹個磚頭塊飛進了院子,咕咚壹聲沒響聲,又撿了塊,走得更近了,嗖壹聲,見響了,“啪”,玻璃碎了,余罪已經伏到了墻下,扯著嗓子開罵了:“操妳媽……誰把垃圾倒路邊啦……”
這是社區幹部的標準口吻,果真管用。聽到了腳步,余罪向同伴勾著手指,壹群人沿著堵邊堵門,余罪又扯著嗓子大罵著:“趕緊清理幹凈啊,狗都拉幾堆了,不清理,等著晚上吃呀!?”
“誰倒的?訛誰呢?”裏面粗嗓子對罵上了,當啷壹聲,敲門沒開的大門,自動開了,開門的壹剎那,余罪嗖地閃身進去了。開門的漢子壹個不防,被人捂上了嘴,本來能喊出來,可不料看捂他嘴的居然是個麻子臉的女人,壹下子驚得全身萎了。
“不許動,警察!”
“蹲下……老關,把這個銬上。”
“裏面還有,墻根的……”
嘩地進去了十幾人,院子裏是烏合之眾、圍捕的也是烏合之眾,洋姜拖著個人,廝打在壹起。還有人見勢不對,試圖從窗上往圍墻上爬的,余罪眼疾手快,壹磚頭砸上去了,嚇得那貨縮回腦袋了。更多的是被反扒隊摁倒,銬上……銬子不夠,找的鐵絲條子、塑料條子,綁著手腕子、腳脖子,不壹會清理到院子裏,居然有十壹人之多。
滋拉壹聲,余罪拉開了院子裏壹個偌大的塑料布,兩排半新的電單車赫然在目,屋裏清理的也在喊了:“全是零件,電單車的零件。”
“電池,這兒是電池,有幾百塊。”
“我操,還有上漆車間。”
“這是拋光吧!?”
林小鳳、余罪幾人沿著看了遍,院子裏全是沒拆解的車輛,這個兩層樓裏貓膩就大了,壹層是拆解車間,遍地都是電單車零件,二層卻是上漆車間,剛剛抓到的還有壹身油漆點點的工人,車間裏,還放著油漆未幹的新車。絲毫不用懷疑,輪轂、外殼壹翻新,加上電池,就是壹輛售價上千的電單車了。
“這難道都是賊贓?”林小鳳嚇了壹跳,平時也就抓個散賊,難道偷車也能做成壹個產業?
“上下壹二百輛,去哪收這麽多二手車?有需求才有市場,要沒有消化賊贓的窩點,偷車就不可能有這麽猖狂,說不定這樣的窩點,還沒準有多少呢?”余罪踢了踢翻新的車,技術相當過硬,和新車幾乎別無二致。
“真他媽邪了,這上面都能發財?”關琦山驚訝地道。
“不稀罕,我在南方曾經見過,壹個小舢板壹年掙幾十萬的。我就說嘛?他們怎麽火急火燎劫車搶人,根子在這兒……妳們算壹算,賊贓可是非常便宜的,根據咱們的經驗,賣到黑市上也就三四百塊,賣給收破爛的更便宜,如果有人組織從這些人手裏收購,壹輛別多說,掙五百……光現在場上的能掙多少?”余罪道,相比而言,他是見多識廣的,特別是那些稀裏古怪的來錢方式,他四下瞄著,像在找什麽東西。
“我操,十萬啦。”洋姜羨慕地道。
“掐了他們這條財路,他們就離死不遠了。”余罪看到他需要的東西了,汽泵,擰下了泵上的漆桶,又隨手提了兩個啤酒瓶子,向樓下走去。此時為了安全起見,大門已經重新關上了,嫌疑人被趕在壹層的屋子裏,挨墻根蹲著,面朝墻,個個戰戰兢兢。
余罪挨個看了過去,看的都是手,壹雙手裂紋不少,皮粗肉糙,這不用說,是拆車的;手上還染著漆色的,是漆工;衣服上濺著金屬粉末的,鈑金工,負責修補和打磨的。看到壹個三十年許,手很白凈,工作服上沒什麽汙漬的人時,他知道目標了,自動略過,站直嘍,吼了聲:“都掉過頭來。”
壹幹嫌疑人挪著,挪過來了,清壹色的男子,最小的二十郎當,最大的看樣子五十出頭。林小鳳進來了,向他使了個眼色,滿屋子翻過了,沒有什麽經營許可證以及營業執照之類的,用腳趾頭想都只能是個黑窩。那麽接下來,要找的就是這裏帶頭的了,林小鳳要去找時,卻不料余罪已經開始了。
“妳出來。”余罪隨手點了個人,躬身問著:“壹天拆幾輛車?”
“我……我沒拆什麽車。”嫌疑人道,眼光躲閃著。
“嘭”,那人壹翻白眼,咕咚壹下子栽倒了,余罪的手裏拿著砸碎了的半截啤酒瓶,狠狠壹摔,呸了口:“死到臨頭了還說尼馬瞎話。”
“妳,出來。”余罪砸翻壹個,又嚷出壹個來,是個三十年紀的漢子,那漢子嘴唇哆嗦著,余罪拎了個啤酒瓶子問著:“爽快點,壹天漆多少輛?”
“十……十……不不,二十……不不……”漢子吐齒不清,余罪壹揚,嘭,又是壹啤酒瓶,那人歪歪地躺地上了。
別說嫌疑人,連反扒隊的都嚇壞了,平時審訊都不見余罪怎麽參與,誰承想,他下手比誰都狠,問都不問,直接就開幹。林小鳳覺得不妥,她要上來勸著,余罪回頭給了個制止的眼神,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她凜然退後了,她知道,雖然到現在余罪沒還沒去醫院,但最關心兄弟的是他,誰也攔不住要抓住兇手的他了。
“妳……出來。”余罪再壹吼,把目標叫出來了,有了前兩個被敲翻的先例,那嫌疑人蹲著挪著,全身哆嗦,發抖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個工人。余罪卻是陰著臉,提著鋼制的漆桶,這敲腦袋上,可不是昏厥那麽簡單了,他彎下腰,狠狠壹頓,咣聲壹響,直問著:“我知道妳們幹什麽的,知道妳們是誰……簡單點,告訴我妳有沒有辦法把老板叫來?”
“有!”嫌疑人壹激靈,回答得特別快。壹句話像給隊員們註了壹劑強心針壹樣。
審訊直接停了,馬上進入誘捕階段。
十分鐘後,負責店裏運輸的嫌疑人姚向東風馳電掣趕來了,據窩點負責的通知,有個大客戶上門了,要三十輛車,這位發財心切的黑老板,進門就被銬了個結實。開審的時候出了個戲劇性的小插曲,居然有人敲門來了,反扒隊員們壹不做,二不休,直接逮進來摁倒,卻發現摁了個全身襤褸的破爛王,開著三輪摩托車來了。他壹直強調自己是收破爛的,可就是說不清車上為啥拉了四輛半新不舊的電單車。
半個小時後,乘著壹輛天籟轎車來此洽談業務的第壹嫌疑人張和順,被反扒隊銬進了院子。很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車是公車,區委的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