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難言有苦
余罪 by 常書欣
2018-6-11 21:46
“這兒,18號鋪子……那個小月亮房子……”
杜雷指示著方向,駛進花鳥蟲魚市場,唯壹提供壹個內情消息的“蟲兒”就在這裏,據說是杜雷的狐朋狗友。余罪看杜雷哥這板牙、大腮、吊梢眉的,估計這狐朋狗友也好不到哪兒去。
“就是他……餵鳥那個。”
杜雷道,余罪靠邊壹剎車,那瘦高個卻像見鬼壹樣,掉頭就跑,杜雷急了,開門下車,扯著嗓子喊著:“蟲兒,看我是誰?”
那跑了好遠的哥們驚魂未定,壹看杜雷,氣沖沖地回來了,拿著塊泥巴就砸,邊砸邊罵著:“嚇死妳爹啦,沒事開尼馬警車裝逼。”
余罪笑了,估計是警車惹的禍,他看那瘦高個子,人長得像個拉直的大蝦米,有點弓,長手長腳的,杜雷還真幹不過他。不過好在放心了,驚魂未定上來,好像明白了,指著杜雷道:“警察哥,我和他壹點都不熟啊,他喝酒打架那事,我從來都沒參與過。”
“去尼馬的。”杜雷踹了他壹腳。
“不是那事,那事歸派出所管……那也不是什麽大事,嚇成這樣?”余罪笑著道。
瘦個子楞了,楞了半晌反應過來:“哦,不是這事,那就好……我倒不怕進去,可進去得罰款呢,現在掙點錢多難啊。哎我說,杜蕾絲啊,啥風把妳吹這兒來了?上回喝了酒,還說給我兩萬塊投資呢,結果請妳吃了只王八,白吃了。”
“哪年的事?滾蛋。”杜雷罵道,不認賬了。
“怪不得妳狗日的越長越像王八了,吃死妳。”
兩人對罵著,說著就要掐起來了,余罪趕緊分開,壹說要杜雷給錢,那蟲兒好歹不再滿嘴噴臟了,壹問詐騙的事,他懵然了:“我說過嗎?”
“王二說妳說的,到底有沒有這事,警察可正在找呢?”杜雷道。
“我聽劉毛說的,好像是真事。”蟲兒道。
“劉毛是誰?”余罪頭大了,大多數時候市井這類以訛傳訛的事,最怕空穴來風,誰也說不清來源。
“劉毛就劉毛唄,好像是大金碗被個娘們麻翻了,那輛寶馬給弄走了,還弄了他十幾萬,氣得那貨仨月沒下床。”蟲兒道。
真的假的?這麽活靈活現的,又來壹個人物,余罪愕然問:“大金碗是誰?”
“這我認識,開煙酒批發部的,手裏有倆錢。”杜雷道。又威脅著蟲兒道:“嗨,到底是不是大金碗?別整錯了啊。”
“嘖,這壹片就沒別人,就他手裏有倆錢好出來打個野炮啥的,別人倒想騙我,我也沒啥可騙的嘛……真的,就大金碗,劉毛說他喝多了,哭得壹把鼻涕壹把淚的,就他那樣,吃屄虧不是壹回了,上北京三裏屯泡妞,被人家宰了三萬多……”
蟲兒滔滔不絕說著大金碗的糗事,包括被仙人跳宰、包括中了尖銳濕疣、包括換老婆被坑,林林總總壹言而敝之就是:吃屄虧受屄罪,牛逼快被整成窮逼貨了。
給哥們撒了幾支煙,杜雷信誓旦旦,回頭哥給妳投點錢,讓妳把生意做大。那哥們樂了,喜滋滋地把余罪和杜雷送上車走人了。
不過孰真孰假,就有待於求證了,真正放到實踐裏,余罪的話可不敢說那麽滿了,總覺得這其中的蹊蹺太大,這麽大事都沒報警,實在說不過去……
……
此時,藺晨新和嚴德標也進入角色了,兩人徜徉在金威商城的女裝專櫃裏,看得目眩神迷。
對了,內衣專櫃,標哥正在獸醫和引導下,選胸罩呢。
鼠標先是被胸罩的價格給嚇了壹跳,隨隨便便壹套,壹兩千很正常,兩三千不稀罕,想想就有活得很挫的感覺,壹月工資,好像只能買壹套女人內衣,三點式的,還遮不全乎。獸醫說了,妳得正確對待,這兒妳壹年工資買不起壹件的都有,不到土豪的層次,他們的世界咱們不懂的,購物就是壹種消遣和裝逼行為,不壹定非要穿的。
兩人小聲得啵著,沿著幾層架的胸罩墻走著,獸醫在誘導著鼠標,回憶那女人究竟是什麽樣的罩杯,顏色、形狀、大小,他解釋著,上胸圍減下胸圍就是罩杯大小,從A數到C,視線裏能出現V形,其實就是D以上的了,仔細回憶,妳見到時情景。
“好像是深紅色……很軟,但彈性很好……胸前能看到蕾絲邊……”
“她穿什麽顏色的裙子?”
“黑色。”
“哦,黑色,配蕾絲紅……笨蛋,不是深紅,應該是酒紅色,這叫紅與黑的夢幻,容易激發異性的幻想,服裝學上,這種搭配適用於妖冶、誘惑、又很霸氣的那種氣質……這個女人有可能是女王型的。”
“哎對對對,女王型的,好像在宴會廳表現沒那麽頤指氣使,但到了房間,都沒說話,就把我指揮了。”
“眼神,用眼神指揮妳足夠了……”
“是不是那壹種……”
獸醫根據鼠標描述,對這個女人的認識更深壹層次,指著壹處文胸,鼠標眼睛壹亮,興奮地點點頭。
“酒紅、刺繡蕾絲、聚攏深V型,法蘭西風格……茜奈牌子,叫浪漫之夜……標準的女王型,淑女、公主、學生妹、人妻娘都不會選擇這種豪放的色彩搭配……絕對不是D,笨蛋,應該至少是E,上下胸圍相差20cm以上,否則這種V感就拎不起來……”
獸醫若有所思地說著,半晌沒音,回頭時,鼠標早聽楞了,今天才發現自己和獸醫的區別,對於女人自己就白癡的水平,哪像獸醫,壹件內衣也講得頭頭是道。
“怎麽了標哥?”藺晨新問。
“尼馬這壹直在內衣內褲上打轉?查到人得驢年馬月了。”鼠標掩飾著自己的驚訝。
“這種類型的不多,這種消費層次也不多,既是這種類型,又是這種消費層次,還當騙子的,可能就更少了,我覺得余罪的想法很好,找出這些地方,排查他們POS機的對賬記錄,將來和嫌疑人模板壹對比,有交叉,這人不就顯出來了。”藺晨新道。
他媽的,這貨才跟了幾天,說偵破思路比他都清楚,聽得鼠標又是好挫的感覺,查來查去,查得他像個跟屁蟲了。
這不,高挑個子的服務員上來了,笑吟吟地問著先生需要幫助嗎?
大男人站在人家賣女人內衣的店裏,實在讓鼠標抹不下老臉來,誰承想藺晨新卻是面不改色,禮貌而紳士地道:“有點小麻煩,我想給我女朋友買個文胸,她以前就來金威買的,但我不知道哪壹家。”
“我們回頭客很多的,您女朋友有我們的VIP卡麽,或者您可以告訴我們名字,我幫您查查。”女服務員客氣道。
“我剛認識,還不知道名字呢。”藺晨新直接拒絕,女服務員壹楞,他輕笑著,輕聲解釋道:“我要給她壹個驚喜,在壹個浪漫之夜送給她,妳懂的。”
嗯,女服務員果真懂,笑著點點頭,然後問著尺寸,藺晨新描述著個子、身材、胸圍,以及大致的個性,服務員壹指,把鼠標驚得壹哆嗦,正是那套浪漫之夜。
“好像她買過壹套這樣的,不過我記不清了……您看,認識麽?我女朋友。”藺晨新拿著手機,放著女嫌疑人的電腦合成照片。
不過這次失望了,女服務員搖搖頭,不過贊了句很漂亮。
接下來就更扯淡了,藺晨新就壓根沒準備買,楞是和服務員扯了十幾分鐘,居然還把電話要到了,什麽也沒買,那服務員倒還樂得屁顛屁顛的。
離開這家裏,鼠標豎著中指道:“瞧妳那賤性,站人家女人內衣店裏,扯個沒完。”
“妳懂個屁,女人內衣店,壹半是賣給男客了,實在是時間緊,要不這裏的妞會試穿給妳親身示範。”藺晨新道。
“走走,別磨嘰了,壹天啥也沒幹成。”鼠標催著。
“別急啊標哥,這種地方真不多,壹家壹家過,跟我說說,她穿什麽鞋,還有裙子,妳要能說出樣式,我差不多就能給妳找到牌子,將來範圍取決於妳記憶水平……對了,身上有文身沒有,要那樣更好查。”藺晨新追著問。
鼠標卻是不想討論這個,那天昏頭昏腦記起來的著實不多,哪能和獸醫壹樣,對女人的服飾這麽精通。他加快步子走著,獸醫在背後跟著,這壹對奇葩的組合,壹直在女裝區晃悠……
……
余罪在兩個小時後,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大金碗,這哥們姓萬,叫萬勤奮。禿頭、面黃、面部是個凹形,像個破碗口,估計這就是綽號“大金碗”的來歷。
見到人時,這貨正在批發部外頭,躺在躺椅上忽悠悠地,身後就是他的生意,學府路上的壹家批發部,生意不算大,也不小,最起碼比大多數人要強不少,就這個四五十平米的煙酒店,余罪估算了下,沒有百八十萬,支不起這麽大的攤來。
人看樣不怎麽地,壹開口更不怎麽地,兩人跟他搭腔,他粗聲大氣說著,去去。好個逑,煩著呢。
我們找妳有事,杜雷也上脾氣了,那人壹看杜雷這樣,估計是癩蛤蟆嫌老鴉醜,他很不客氣地說著,有啥事就站著說唄,不請妳進去了。
這時候余罪亮著證件,直遞到這貨的眼前了,好歹奏效了,大金碗壹骨碌起來,警惕地盯著余罪。就在余罪準備解釋來意時,這人掏著口袋,幾張百元大鈔壹卷,直往余罪手裏塞,邊塞邊討好地說著:“咱們這兒從不賣假煙假酒,以及煙花爆竹。”
這德性把杜雷看得笑尿了,尼馬還有猥瑣成這樣塞錢的,這不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萬師傅,是其他事,咱們……借壹步說話,真不是找您麻煩。”余罪客氣地道,把錢給還回去了。
剛從警時,這玩意可能就笑納了,而現在,有時候看到這種事,讓他有壹種很難堪的感覺。
壹聽其他事,大金碗倒放心了,直把兩人請進批發部,鉆到後院,堆放貨物的地方被騰出來壹個狹小的空間,三個人進去都有點擠。大金碗開了兩聽飲料,給遞上,好奇問著啥事。
這警惕性,明顯還沒放下嘛。
余罪說明來意,壹聽這事,大金碗臉上的戲劇化就出來了,先是愕然,後是難堪,再然後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聽他們瞎扯呢。”
“哦,那可能就不是妳了,剛抓到個女騙子,她交待了幾樁事,追回壹部分贓款,正在找贓車流向。看來我找錯地方了。”余罪說著就起身了,杜雷沒想到余罪來這壹手,憋著笑,作勢要走。
壹走大金碗急了,趕緊地拉著余罪道:“等等,警察叔叔……警察大爺,那那……那我那車,真能找回來?”
“妳都不相信我,都不願意告訴我們,我們怎麽幫妳……我可不是派出所、刑警隊的民警,我是總隊特訓處,處長。”余罪排出個唬人身份來了,誰敢說這個光桿司令不值錢。
這不,把大金碗驚住了,余罪再亮證件,給他細看,半晌大金碗壹拍大腿道:“哎呀,瞧我這眼珠子,得摳出來餵狗了……有眼不識真神啊,坐坐……我告訴妳們,真有,真有這事……”
諄諄善誘下,大金碗開始痛不欲生地講他的經歷了。就是本市,年後,四個月前,全國白酒類廠商的展銷會,就遇上那麽個女人搭訕的,要推銷白酒,又是給名片、又給請他吃飯,他也喝得高興,覺得和那女人特別投緣,而且這種商業展銷,大家都知道,那些女推銷員,有很可觀的壹部分生意,都尼馬是在床上談成的。
大金碗當晚就覺得這好事砸他頭上了,那女人約他去房間談,他欣然而往,進門就酒壯色膽,摟著那妞又親又啃,得,人家沒反抗不說,還讓他去洗澡,還給他調上水……再然後,金碗哥意識就消失了,等醒來,就光著屁股躺在衛生間了。
這經歷把杜雷嚇住了,簡直和鼠標遭遇的壹模壹樣,要不是親身經歷,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丟了多少東西?”余罪問。
“寶馬,X1,三十來萬……還有條金鏈子,兩個金鎦子,手機,錢包裏還有幾千塊,我記不清了……哎,這他媽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說。”大金碗難堪地道,作為奸商,被人奸騙,那滋味真不好受噯。
“往下說,後來呢。”余罪隨意問。
“後來……您也知道有後來?”大金碗楞了下。
“妳考我啊,肯定有後來,那些騙走妳東西的,是不是聯系妳了。”余罪猜測到,不過根本不像猜測,他說得很肯定。
大金碗默默地豎了個大拇指,直向余罪豎去,感嘆道:“沖這個我相信您,是真找著騙子了……這事過了壹周吧,有天突然有個電話聯系到我了,她壹說,是那晚上那女的,氣得我破口大罵……他媽的,居然還敢回來找我,罵了她壹頓,喲,她也不生氣,就說了,大哥,妳還想要妳的車不?妳的證件、銀行卡、還有進貨單,給我十萬塊錢,我把車停到個地方,告訴妳去取,反正這車幾年了,賣給黑市也不值幾個錢,還不如行個好,再還給您呢……”
“還有這樣的事?這樣也行?”杜雷想不通了。
“咋不行,我壹想我那車沒全保,丟了還真他媽沒地方找去,還有銀行卡,單據壹大堆呢,補全可麻煩,身份證都得壹周才能出來,還得跑多少趟銀行……我就……”大金碗瞪著眼,難堪加難受地表情說著。
“就跟他們交易了?”余罪問,知道壞事了。
“對,我就給他們搞價了,搞到八萬塊,他們同意了,那東西反正他們拿著也沒用。”大金碗道。
“那後來呢。”半晌無語,杜雷追問。
“又……被……騙……了。”
大金碗欲哭無淚地道。上牙咬著下唇,就差嗚咽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余罪,等著警察發發善心給他還回點來似的。
噗,杜雷笑得直打牙,尼馬智商捉急到這種程度,真不知道生意是怎麽做的,還發小財了。
余罪也笑了,趕緊地轉移著話題問:“那為什麽不報案?”
“報了,頭回去派出所報案,回頭酒店把房間都打掃了,不認賬,他們說前壹天是訂貨會,根本沒開監控,也不是我開的房,丟啥東西他們不負責任。派出所踢皮球了,他說妳連長相都說不清,怎麽幫妳找?還有,這才認識多大壹會兒就去開房了,是不是賣淫嫖娼……還有,不能妳說丟了多少東西,就丟了多少東西,房間裏就沒有什麽痕跡,讓我們怎麽給妳立案?……那這樣,先登記壹下,有情況我們再找妳。”大金碗學著派出所的口吻,果真是何其相似也。
余罪清楚,就即便是真有這種案子,派出所的水平也是能推就推,他們心裏更清楚,那種流竄作案不是他們力所能及的,而且像這種極似“嫖娼”被人宰了的,根本不會給予同情和關註,頂多給個評價:活該。
“頭回……還有第二回報案?”余罪問。
“有,我又去派出所了,他們壹聽給我人匯了八萬,笑得肚子疼……他媽的,還不笑我傻唄,後來就給登記了下,讓我回來等消息,壹等尼馬都沒音了。”大金碗懊喪地道。
他看余罪時,余罪壹臉愁苦,他卻是不敢問失物的下落。余罪心裏在想著,也許並不是嫌疑人太過高明,而是警務太多的疏漏和官僚的冗長,讓欺詐變得這麽遊刃有余。
又問了幾個細節,全部錄音,起身告辭時,余罪怕人家傷心,直撂了句:“對不起,萬師傅,我們已經掌握了不少信息,找到車會聯系妳的,可能還要麻煩您幾回,您別介意啊。”
告辭匆匆而走,大金碗半晌才反應過,吧唧壹拍腦門,自己個痛不欲生地感慨著:
“尼馬,聽著這口氣就是騙老子,根本就沒找著人,白耽誤這麽大會功夫。”